##廣州城中村的30天
廣州這波疫情最厲害的是海珠區(qū),而海珠區(qū)最厲害的是康樂村、客村、大塘村這一片延綿數(shù)公里的城中村。尤其是康樂村,成為這波疫情的主要發(fā)生地。在廣州,城中村不僅記載了各氏族為了躲避戰(zhàn)亂南遷、耕墾繁衍直至人丁興旺成為望族的歷史,更加見證了新一代移民在這座城市為夢想而打拼奮斗的艱難歷程。如這次疫情籠罩的康樂村,就聚集了超10萬外地人在此打拼。據(jù)有關(guān)數(shù)據(jù)顯示,截止2021年底2022年初,廣州有293條城中村,分布在廣州11個區(qū)中,不少城中村的歷史都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廣州另一個著名城中村——冼村舊改目前尚處于如火如荼的建設當中。
廣州城中村的30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跟隨我一起看看吧。
廣州康樂村30天 有人怕感染不敢轉(zhuǎn)運 有商家求免租金房東不理會
文 | 李曉芳 實習生 楊東海
編輯 | 周航
招工街上的打工妹
招工街安靜了。這很不尋常。
街道長約900米,橫貫廣州康樂和鷺江兩個城中村。過去它經(jīng)常因“招工難”新聞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沿途擠滿制衣廠老板,他們身上搭著樣衣,隨手撕下一塊紙箱皮,寫好需要的工種和工價,就是一塊招工牌。制衣工人像潮水一樣圍過來,問清工序,或是試圖將計件工價再抬高一兩塊。有時聚集的人群太多,送貨的面包車和小三輪陷在人流里,城管不得不拿個大喇叭反復播放提醒:“招工兩邊靠,別擋路中間”。喧鬧人聲能從早上8點持續(xù)至深夜,乃至凌晨。
它像一條流動的運河,源源不斷地在制衣業(yè)每個環(huán)節(jié)輸送勞動力,與滿地金錢。
湖北姑娘陳悅第一次到街上,覺得這就是過年時的春運現(xiàn)場,“人山人海,全部是人頭。”一個多月前,她剛到廣州,由同鄉(xiāng)領(lǐng)著去了招工街,找了份車衛(wèi)衣袖子和領(lǐng)子的活。結(jié)果只干了一天,掙了100來塊,封控就來了。
10月23日下午4點多,看到樓下的核酸點突然排起長隊, 在出租屋里休息的她很是疑惑。在康樂村,遍布各個角落的小作坊式制衣廠基本不查核酸,平日里也沒多少人排隊。官方消息很快就出來了——10月23日,海珠區(qū)發(fā)現(xiàn)一例核酸檢測陽性人員,其活動場所涉及城中村、制衣廠,區(qū)域核酸篩查中還存在5份異常樣本。
城中村的各個出入口都攔上了水馬,只進不出。招工街已經(jīng)迅速冷清下來,兩旁的許多餐飲、服裝店拉下了卷簾門,街上偶爾有行人走過。到了晚上9點,一位小型制衣廠老板收到社區(qū)通知,康樂、鷺江片區(qū)內(nèi)的制衣廠從24日零時開始,停工停產(chǎn)3天。
人們起初在村里還能自由活動,沒有太在意。過去三年,村里也開展過幾次全民核酸和臨時封控,短則三天,長則一周,就恢復如常了。在這之前,康樂村還沒有出現(xiàn)過一例陽性。
陳悅也不緊張,只是在看到小超市貨架上的泡面全搶光了之后,也跟著買了一些。還囤了點土豆,耐儲存。剛搬來康樂村,出租屋里什么都沒有,又買了個電熱水壺,一個能下點面條的電煮鍋。
更多的準備她也做不了了。出租屋里沒有冰箱,囤不了物資。所謂廚房,其實也就是一個水槽,鋪一張切菜板。
成為制衣工人之前,陳悅進過電子廠,賣過手機,也做過文員。兩年前,她開始跟著表姐學習踩電機,裁衣服。她28歲,來自湖北荊門,在她的家鄉(xiāng),家家戶戶都在做衣服。有幾個人的小作坊,也有幾十個人的服裝工廠,制衣的每道工序在她的家鄉(xiāng)鋪開,都是一條成熟的流水線。她覺得做衣服比她過去接觸的所有工作都要累,坐在縫紉機前,沒有十來個小時下不來,但收入也更高些。
陳悅到廣州只是覺得,“外面工價應該比家里高”。她希望抓緊時間再干兩個月,掙一筆錢回家過年。
招工街上的工人們幾乎都抱著同樣的想法。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臨時工,從早上八點開始等活,干一天活掙一天錢。一位30歲的制衣工人說:“長工只能拿穩(wěn)定工資,而臨工在旺季有議價空間。”他可以因此多掙兩三千元,早一點攢夠錢回家娶媳婦。
說實在話,陳悅不太喜歡這里的生活。剛到康樂村時,她的第一印象是“人特別多,垃圾遍地都是”。中介帶著看房,她得先付二十塊看房費。最后選中一個單間,“很小很小”,房租卻還要1000元,每月水電費還得另加三度。她不知道原因,但問過其他工人,他們都說,“這里都是這樣的。”她接受了。康樂村有自己的運行規(guī)則,來到這里,就意味著要接受這一切。
也是在康樂村,她第一次知道還有十幾塊錢一晚的床位房,一個房間能住十幾個人,里面的房客許多是上了年紀,很難找到工作,或者是附近布匹市場里的搬運工,他們不會任何制衣技術(shù),只能賣力氣。
這段時間,陳悅有時會想到住在這些房子里的人。這次廣州疫情,以康樂鷺江村最為嚴重。隨著管控升級,超市關(guān)了,菜市場也關(guān)了。到10月底,所有樓棟幾乎都要求租客“足不出戶”。她和室友好歹有電熱水壺、電煮鍋,那些擠在一個小房間里的人怎么辦呢,很多人平日不做飯,“可能也沒有熱水沒有碗”。
湖北老板的縫紉機
130平的廠房里第一次徹底安靜了下來,聽不見一臺縫紉機的踩踏聲,只有手機不定時響起的消息推送。
收到停工通知前,小型制衣廠老板李紅剛接了兩個客戶,有三千件衣服要裁。她準備趕在雙十一前忙活一陣,好歹拯救一下今年慘淡的生意。趕在封控前,其中一個客戶把布料運進了村,催李紅偷偷趕工。但李紅可不敢冒險,“開工就罰款3萬,封廠半個月。”
疫情幾年,李紅面對最多的就是這種不確定性。她二十歲出頭就離開湖北到了廣東,在廣東地頭上摸爬滾打近30年,在康樂村的打工時間也有10年了。
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習慣將康樂村和鷺江村并稱康鷺片區(qū)。兩個城中村挨得極近,總面積只有大約1平方公里。它們擁有獨特的地理位置優(yōu)勢,旁邊就是中大布匹市場,高峰時期,中國有一半衣服出自中大市場。
上世紀90年代,一批服裝加工廠涌進兩個城中村,租下民宅開設工廠。老板們早上在中大市場訂好布料,拐進康樂村就可以找人加工,晚上取貨。當?shù)卮迕耖_始大規(guī)模建樓,一幢緊挨一幢,間距極窄,打開窗就能和對面鄰居手拉手,因此稱之為“握手樓”。面積不夠了,就開始向上生長,從兩三層加建至六七層。公開數(shù)據(jù)顯示,兩個村子里只有六七千本地人,卻有著超10萬的外來人口。
10多萬外來人口里,又以湖北人居多。他們是最早一批淘金客,靠著“老鄉(xiāng)帶老鄉(xiāng)”的傳統(tǒng),給兩個村子打下“湖北村”的別稱。他們將青春投擲在一臺臺縫紉機上,有些人湊夠了錢,又買下自己的縫紉機,招牌一拉,做起小老板。
李紅和丈夫打了半輩子工,幫兒子結(jié)完婚,才在2018年底拿出積蓄,又借了10萬,買下一個小廠單干。在康樂村,哪怕只是縫一顆紐扣,你也能找到專門的熟練工人。廠里的訂單一整年沒有停過。有時貨量太大做不完,他們還會分給外頭沒接到訂單的廠家。
頭一年,他們還清了借債,2019年過完,買廠的錢也填上了,李紅和丈夫計劃著繼續(xù)大干一場,“誰知道疫情來了。”即使康樂村沒有疫情,但周邊地區(qū)有疫情,工人少了,搶工人哄抬起來的工資就夠她受的了。有一陣,一個臨時工一天得給六百,手腳快的,甚至要給到九百、一千。
李紅說,這兩年下單的客戶謹慎許多,當季需要多少就做多少,不敢備貨,生怕遇上封控發(fā)不出貨。她接的多是東南亞和非洲的外貿(mào)單,有的客戶轉(zhuǎn)到了別國下單,她只能到處聯(lián)系尋找新訂單,東拼西湊撐著廠子。
這次老實停工三天,李紅覺得自己算是聰明了一回。“現(xiàn)在看,如果裁了就虧大了,偷偷做完也運不出去,最后只能當成垃圾貨。3塊錢一件賣掉,一件衣服布料就要10塊左右,工錢12塊,你說三千件衣服虧多少錢?”
然而隨著封控持續(xù),她擔心的不再僅僅是生意了。怕出租房出現(xiàn)感染,10月27日,她和丈夫帶上被褥,住進了廠里,在一排腳踏縫紉機與一堵水泥墻的過道里,用板凳拼出了兩張一米見寬的小床。唯一的做飯工具是一個電煮鍋。
廠里8個長期工,都是李紅親戚朋友,3個主動去了外面隔離,另外兩對夫妻住在一塊,都不用李紅操心。剩下一個51歲的單身女工,也一起搬到了廠里,跟李紅擠一張“板凳床”,李紅老公睡另一張。
李紅一直睡不好,“睡不著,睡著也好像會驚醒,有幾個群隨時要看,宿舍的群、廠房的群,消息時時刻刻都在變動。”
房東與“大聲公”
房產(chǎn)商馮侖曾設想過一個理想之城,在1平方公里的地方容納10萬人,在他的規(guī)劃中,要使人們在里面愉快地工作、生活、娛樂,這棟建筑得跟上海金茂大廈一樣高。
同樣在1平方公里住著10萬人,現(xiàn)實中的康樂、鷺江城中村則像完全相反的高密度居住版本。
在這里,天空只是一條狹長的線,被纏繞得像蛛網(wǎng)一樣的電線切割得支離破碎。一樓商鋪的雨棚有時將巷道遮掩,陽光透不進來。在巷道里做核酸,人們甚至沒法排成兩排。一位康樂村的租戶說,她可以忍受城中村里的老鼠、蟑螂和透過口罩傳來的濕垃圾味,卻一直沒能習慣狹小出租屋里長年的昏暗,那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坐在深淵里”。
官方統(tǒng)計中,廣州本輪疫情約九成感染者出現(xiàn)在海珠區(qū),其中大部分又集中在康樂、鷺江城中村。要為這個龐大人群提供上門服務,可以想象當?shù)孛媾R的任務有多艱巨。
一位志愿者在接受財新采訪時提到,發(fā)放生活物資時,他們估摸著一棟7層樓房可能住了50人,實際上卻住了六七十人甚至上百人。“可能只有房東或者二房東才真正知道一棟樓里到底住了多少人。”這位志愿者說。
兩個城中村所屬的鳳和經(jīng)濟聯(lián)合社,試圖將房東納入防疫管理體系。一份發(fā)布于11月4日的通知要求,村內(nèi)全體社員及出租屋主配合防疫,每棟樓必須提供一名臨時管理員,負責本樓棟的聯(lián)系管理工作,配合發(fā)放生活物資。若未落實,可能予以經(jīng)濟“制裁”,扣發(fā)年底分紅。
很難說這一舉措的效果是否達到預期。疫情至今,陳悅的房東就沒露過面,也沒選出臨時管理員。
事實上,留在村里的一般是二房東,他們通常花上幾萬或十幾萬包下出租屋的經(jīng)營權(quán),從中獲取房租差價。也有房東雇來的管理員,負責收取水電費,日常替租客維修家具、門窗。疫情來臨,平日的管理員也不怎么發(fā)言了,陳悅理解,“特殊時刻他肯定也不想出頭。”到10月底疫情實在嚴重了,管理員才將所有租戶拉進同一個微信群,起到的作用約等于無。
接下去幾天,陳悅收到了兩次物資,都是社區(qū)防疫工作人員和志愿者送來的。物資以速食品為主,泡面、自熱火鍋、午餐肉、牛奶、雞蛋餅,少許蔬菜。
35歲的湖北武漢人張洋洋在鷺江村擁有一層鋪面。鋪面所在的這棟6層樓房,情況更復雜。樓房是一位本地老頭建的,又給了自己的兒子。“但這兒子是個敗家子”,一缺錢,就賣一層樓,六層樓最后有了六個房東,包括張洋洋。她覺得,即便要管,或許也很難調(diào)和出相同意見。
張洋洋13歲就和父母一塊住進了康樂村。她的父母在康樂村經(jīng)營一家服裝輔料店,賣各種你能想到的用在衣服上的配件,比如繡花、釘珠。她也在這里結(jié)婚、生子,同樣做起了服裝輔料生意。
如今在外地創(chuàng)業(yè)的張洋洋,幾乎不和自己的租客聯(lián)系,“我知道那邊的租客都不太喜歡房東,所以我基本就是簽完合同,就從他面前消失了。”她形容村里租客與房東的關(guān)系,“既怕又恨,但又離不開。”
但她將康樂村看作另一個家鄉(xiāng),時常懷念這片生意場上熱絡的人情。在康樂村,人情往往比規(guī)則、合同更有用。“那邊的人性格就是我喜歡你,我就讓你賺錢。”張洋洋說,自己賺的錢,買下的鋪面都是靠著他們的熱心腸。這次,她主動給自己的租客發(fā)信息,免除一個月房租。
不是所有房東都有這樣的好心腸,35歲的徐小珍試探跟房東提出,能否考慮減免房租,房東一直沒回復。他們租的這個檔口,每年得多交1萬多“進場費”。張洋洋說,很多房東到期后故意不續(xù)簽,“不給就讓你走,反正不愁租。”
徐小珍在附近的布匹市場上班,丈夫在康樂村租下一個12平米左右的檔口,專門做服裝打版生意,這個檔口既是鋪面,晚上卷閘門一拉下,也是夫妻倆的宿舍。她很少見到房東,那個從父親手里繼承了一棟樓的中年男人,“每次來就是抄一下水電費,收個房租。”
聯(lián)合社發(fā)布通知后,徐小珍的房東挑了一位租戶做樓長。村里商店都關(guān)閉后,租戶通過網(wǎng)上軟件買菜。菜送到后,放在城中村出入口的7號崗亭,由防疫工作人員送進村里各個樓棟,再由樓長發(fā)放至各家各戶。
流程很完美,但徐小珍記得,大約只執(zhí)行了三天,就沒有人送菜進來了。她聽人說,是送菜的志愿者不少確診陽性,人手大減。
徐小珍說,他們每天得自己留意“大聲公”(手持擴音器)。徐小珍和丈夫的檔口在一樓,每天聽到聲響,他們就會探頭出去望一望,看到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拿“大聲公”喊著做核酸,或是發(fā)放物資,就在樓里的微信群提醒一句。
徐小珍認識的一對夫妻還帶著兩個孩子,住在一條巷子深處。每次發(fā)物資,徐小珍總會記得跟夫妻倆說一聲,提醒他們別錯過了。“大家都是異鄉(xiāng)人。”她說。
封控期間,許多制衣工人窩在出租屋里無事可干,只能睡覺,一不留心可能就會錯過核酸檢測。住在低層的制衣工人甚至有些慶幸,能夠更清楚地聽見“大聲公”里傳出的通知。11月5日凌晨1點多,住在二樓的陳悅聽見工作人員舉著喇叭喊,“本棟樓有陽,全部人大面積轉(zhuǎn)移,收拾換洗衣服去隔離。”
她和朋友匆忙揀了兩身衣服就下樓了。巷道里,挨挨擠擠,一片烏壓壓的人群。陳悅已經(jīng)顧不上交叉感染這回事了,“轉(zhuǎn)運出去條件肯定舒服點,起碼一天三頓能吃上米飯。”還有一些住得更遠的工人,沒有聽清喇叭,但在微信群里看到別人發(fā)的轉(zhuǎn)運通知,也不斷地下樓,排入隊伍末尾。
一直等到早上7、8點,陳悅登上了前往惠州隔離的大巴車。
等待離開的人們
將人們集體轉(zhuǎn)運,此前被多個大城市采用于城中村的防疫,也是廣州此次的對策。據(jù)11月5日廣州新聞發(fā)布會,在周邊城市支持下,這座城市近三天轉(zhuǎn)運隔離約3.1萬人。
廣州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黨委書記張周斌說,城中村內(nèi)部多為小街窄巷,整個區(qū)域空氣流通不暢,病毒極易在區(qū)域范圍內(nèi)形成難以短時間內(nèi)消散的氣溶膠。要解決這一難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轉(zhuǎn)運隔離,大幅度降低整個風險區(qū)域內(nèi)的人口密度。
11月6日晚上9點,“大聲公”來到了李紅廠房的樓下:“大家出去隔離的趕緊收拾東西下樓,早點排隊早點上車,遲了又要排長龍了。”
她本來還有點猶豫,靠在窗口詢問樓上樓下的鄰居,發(fā)現(xiàn)原本說不走的人都決定要離開了,于是趕緊和丈夫商量好收拾換洗衣服,下樓,抄近路走到卡口排隊。
那晚的康樂村下著小雨,雨傘相互摩擦著。有戴N95口罩的,也有戴普通口罩的,還有站在李紅前頭拉下口罩抽煙的,她往邊上站了站,用雨傘擋著。到了凌晨一點,有工作人員擠了進來,用喇叭告知大家沒有空位了,但排隊的人不愿回去,巷子里開始有抱怨的聲音,“昨天等了七八個小時也說沒車沒酒店,今天又是這樣。”
不愿離去的人一直挨到了三點,期間每過一會就有工作人員來噴酒精。李紅身邊有個四五歲的孩子睡著了,被他媽媽用衣服裹著,坐在屋檐底下。到了快四點,李紅決定放棄,返回廠房。
每天看著新增病例和短視頻里排長隊轉(zhuǎn)運的人群,李紅總說自己害怕。她怕留在康樂,以后沒人來管他們了。但她也害怕交叉感染,不敢再出去排隊。
有確診去隔離的朋友告訴李紅:“好了以后沒屁事,開始頭疼沒力氣,就天天喝開水,后來就好了。”但也有人跟她說是有后遺癥的,李紅弄不清,“心理都沒有底,不知道什么情況。”
在康樂村的出租屋,人們可以接觸到陽光的地方僅剩陽臺和窗戶。然而隨著病例增多,原來獲取信息和光線的空間,也成了令人畏懼的存在。
李紅關(guān)閉了廠房的所有門窗,只在太陽猛烈的時候,打開窗戶晾曬衣服。有時在窗戶里面往下看,不斷有人拉著箱子去轉(zhuǎn)運。
康樂村里,一對福建夫婦帶著6歲的孩子,男主人有喝茶的習慣,特地在窄窄的一條陽臺上擺張茶桌,備齊了整套茶具。后來對面樓出了兩家陽性病例。男主人趕緊將茶幾搬進了房間。女主人同樣將門窗關(guān)得緊緊的,她說自己擔心的是孩子萬一感染,會留下后遺癥。但具體是什么后遺癥,她也說不上來。
徐小珍沒有將窗戶封死,她還得盯著窗戶,看有沒有人發(fā)物資,或者是通知核酸檢測。只是她和丈夫除了吃飯睡覺,其余時間在屋里全程戴著口罩。她擔心給防疫人員添麻煩,“他們也很辛苦,我不給他們添亂。”
她倒不怕感染。她怕的是年底前的制衣旺季就這樣過去了。她有四個孩子,最大的剛上高中,處處是用錢的地方。還有父母在廣東河源老家,也等著夫妻倆寄錢回家。
“最害怕的是我關(guān)了20多天,到最后陽了,那前面的堅持都白費了。然后前面陽的人已經(jīng)痊愈,可以自由活動了,我還要去方艙,去隔離,浪費時間是不是?”她說,“我現(xiàn)在都想著只要能出去,去別的地方找事情做,多多少少有收入,過年能掙點錢回去。”
雙11過去很多天了,李紅也還在懷念它。她說自己“今年虧得心都碎了”。這個湖北女人在廣東“拼盡了青春”,“孩子也沒顧上,孫子也沒帶”。如今回望人生,她覺得像回到了原點。
但現(xiàn)在,他們能做的是等待,不僅僅等待離開城中村,也在等待離開廣州。
11月13日,鳳和經(jīng)濟聯(lián)合社發(fā)布公告告知書,將對康鷺片區(qū)開展為期一個月的綜合治理工作,要求片區(qū)范圍內(nèi)全體出租屋主及居民群眾暫時返鄉(xiāng)或投靠親友,待治理工作結(jié)束后,居民群眾可再返回片區(qū)。同一天,李紅在群里看到通知,“原定送回海珠鳳陽街的客人統(tǒng)一集中送廣州南站”。
告知書還寫道,“自上世紀90年代開始,經(jīng)過近30年的發(fā)展,康鷺片區(qū)已經(jīng)成為全國聞名的來穗務工人員的創(chuàng)業(yè)港。”但也提到,因為前期規(guī)劃欠缺,城中村存在諸多問題。
事實上,康樂村和鷺江村的更新改造早在日程中,計劃2023年底前安置房開工建設,2025年底前基本完成安置房建設。投資之巨,是廣州最大舊改項目。
李紅不知道,明年那幾個親戚朋友還會不會繼續(xù)跟著自己干,如果拆遷,她想把廠子賣了,回老家?guī)蛢鹤愚k的廠干活。現(xiàn)在,和徐小珍夫婦一樣,她和丈夫填好了返鄉(xiāng)申請表和志愿隔離表,等著轉(zhuǎn)運車輛的到來。
幾天前,陳悅已經(jīng)順利度過7天隔離期,被送往廣州南站。她聯(lián)系上村委會,那里愿意接收她回家。只是家鄉(xiāng)的服裝生意也受到疫情影響,鄰居家姐姐已經(jīng)放假好些天了。下一份做什么,她還在想,但肯定用不了多久,她又會在干活了。畢竟,只要生活繼續(xù),掙錢就得繼續(xù)。
(除張洋洋外,其余講述者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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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廣州城中村
廣州這波疫情最厲害的是海珠區(qū),而海珠區(qū)最厲害的是康樂村、客村、大塘村這一片延綿數(shù)公里的城中村。尤其是康樂村,成為這波疫情的主要發(fā)生地。
在廣州,城中村不僅記載了各氏族為了躲避戰(zhàn)亂南遷、耕墾繁衍直至人丁興旺成為望族的歷史,更加見證了新一代移民在這座城市為夢想而打拼奮斗的艱難歷程。一個個城中村就像一個個烏托邦,承載著外地人在廣州的奮斗與鄉(xiāng)愁。如這次疫情籠罩的康樂村,就聚集了超10萬外地人在此打拼。
廣州有多少個城中村?
據(jù)有關(guān)數(shù)據(jù)顯示,截止2021年底2022年初,廣州有293條城中村,分布在廣州11個區(qū)中,不少城中村的歷史都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
城中村是如何形成的?
城中村是在快速工業(yè)化和城市化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如廣州,隨著城市用地的擴展,越來越多原在市郊的村莊被吞并進城市用地,被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大廈所包圍,出現(xiàn)了獨特的“城市包圍農(nóng)村”的現(xiàn)象。城中村以城鄉(xiāng)二元制度、戶籍制度進行管理,原居民都是當?shù)赝辽灵L的,土地是屬于村集體所有,原居民擁有房屋的產(chǎn)權(quán)。
城中村的積極意義
一是推動了城市經(jīng)濟發(fā)展:城中村為外來人口留在廣州、建設廣州、發(fā)展廣州創(chuàng)造了條件,更好地推動了廣州城市經(jīng)濟發(fā)展。
二是讓歷史文脈得以保護:城中村還保留著眾多的本地歷史文化遺產(chǎn),城中村保持了一定“村”的特質(zhì),宗廟祠堂等歷史文脈得以保護,如扒龍舟、乞巧節(jié)等習俗都在城中村得以保留。
城中村的問題
廣州城中村,是散落在廣州繁華都市下的點點星光,城中村的存在為廣州城市經(jīng)濟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但同時也帶來了治安、交通、消防等城市管理的各方面的問題。城中村帶來的問題及利益牽扯到方方面面,在城市歷史的進程中,它終將會逐步走向更美好。
廣州城中村的3次成功蛻變
獵德村、楊箕村、琶洲村,分別在天河區(qū)、越秀區(qū)、海珠區(qū)的城中村改造中起先驅(qū)示范作用,同時,在廣州舊改歷史進程中寫下了光輝燦爛的濃抹色彩。
1、獵德村
獵德村從宋朝開村,至今已有800多年歷史,從當初郊區(qū)農(nóng)村到如今廣州第一土豪村,它伴隨著珠江新城CBD的興起和發(fā)展。獵德村于2010年9月全面完成改造,村民順利回遷。
2016年2月,新華網(wǎng)廣東新聞無人機隊對2016獵德村大年初十808桌流水席年俗聚餐盛況進行了航拍。
2、琶洲村
琶洲村,明代建村,今已有900多年歷史,借廣州亞運會契機鳳凰涅磐,同時迎來廣州琶洲片區(qū)發(fā)展的歷史機遇 ,成為廣州東進發(fā)展的黃金區(qū)位。2014年11月琶洲村開始整村回遷,完成了全國首個由開發(fā)商(保利)主導的規(guī)模最大的城中村改造項目。
3、楊箕村
楊箕村,建于明末清初,從一座900多歲的古老村莊到如今珠江新CBD旁的富力東山新天地綜合體項目,見證了廣州經(jīng)濟中心發(fā)展東移的滄海桑田。2016年10月2日,楊箕村回遷居民擺下1500桌喜宴慶祝他們的回遷。
廣州城中村舊改進行時——冼村
廣州另一個著名城中村——冼村舊改目前尚處于如火如荼的建設當中。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云》就取材于2010年廣州冼村強拆案,以一個橫跨30年的故事記錄了改革開放以來的時代。關(guān)于冼村的“故事”,至今網(wǎng)上還流傳著《廣州"百億村官"外逃,背靠副市長掌控冼村33年》、《廣州冼村拆遷為何陷入僵局》等文章。有興趣的朋友,可自行網(wǎng)絡搜索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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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里市軸承: ______ 廣州外來務工人員多,供不應求,并且大多為農(nóng)民工,對住房質(zhì)量要求不高.所以城中村有其存在的價值,不愁租不出去,最終還是市場決定的.還有一些租客違法建設,當?shù)貓?zhí)法不嚴格等問題.最終導致城中村泛濫.
凱里市軸承: ______ 天河棠下最出名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樓下說的那些,獵德應該不是城中村了,在廣州獵德小區(qū)的價格算是中的價格, 看你想住那里啦, 工作情況下“交通方便的話住海珠客運站(也就是南州)、客村.那邊的車蠻多的.地鐵也有. 客村晚上還可以到江邊散散步
凱里市軸承: ______ 我是在電信10000號做客服的, 具我所知,這個E8城中村包季的套餐是屬于代理商的經(jīng)營的,所以如果你打上10000號也沒有用, 這個你只好聯(lián)系你當時報裝時那個代理商的電話(通常就是負責那一區(qū)的裝機師傅電話)催裝, 我是去年8月份裝的,那時侯好象也要等了一個多星期才來裝機的,可能前段時間過年,所以放假,所以時間就比較延后吧, 不過你現(xiàn)在應該打過去催裝了, 順便提醒一下,這個包季198元(相當于66月/月)只是1M的網(wǎng)速,對于你要求是玩網(wǎng)絡游戲的可能有點不足(除非你只是一部機用,不拉線),不過這個套餐還是相當優(yōu)惠的.
凱里市軸承: ______ 以后,廣州市城中村房屋拆遷將有統(tǒng)一的拆遷補償標準.昨日,市建委、市國土房管局聯(lián)合出臺《集體土地房屋拆遷補償標準規(guī)定》(以下簡稱《規(guī)定》),對集體土地上的住宅進行貨幣補償、產(chǎn)權(quán)調(diào)換和農(nóng)民自建三種方式進行拆遷補償,并確...
凱里市軸承: ______ 小新塘村 位置很偏 進度很慢 將在今年6月前完成拆遷任務 亞運會前改造的天河4個城中村中,小新塘村是位置最偏的.該村位于廣州東部,村子南面就是亞運場館廣東奧林匹克中心體育館.而且在天河即將改造的4村中,小新塘村改造進度是最...
凱里市軸承: ______ 做生意都是需要先辦到營業(yè)執(zhí)照才能開門營業(yè)的, 最起碼也要一邊申請一邊辦營業(yè)執(zhí)照. 因為《無照經(jīng)營查處取締辦法》第四條規(guī)定,“下列違法行為,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門依照本辦法的規(guī)定予以查處: (一)應當取得而未依法取得許可證...
凱里市軸承: ______ 洗村,楊箕,桂田,車陂,員村,,,太多了,,,,
凱里市軸承: ______ 我猜你問的應該是外來人口吧?! 一般是這個城中村拆了,就搬到其他城中村去,好多都轉(zhuǎn)移到天河的石牌、上社、棠下,白云的有永泰、解放莊或是你所說有芳村等等還沒有說要拆的城中村,有部份人也會選擇回老家的.因為出租房源少了,租房價格也漲了,在外面是越來越不容易啊.
凱里市軸承: ______ 車陂 棠下村 石牌 上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