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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洛熙發(fā)了很重很重的高燒。
臥室的落地窗大開,夜風(fēng)混著雨水吹進來,窗邊的地毯被雨水打濕,濡濕的,冰冷的,浸滿了雨水的地毯有種暗色,就像窗外漆黑的夜。
洛熙高燒著躺在床上。
他昏迷著,渾身滾燙滾燙,身體卻在靜靜地顫抖,仿佛忽然回到了兒時的那個冬天,孤獨地坐在游樂園的長椅上。那晚,大片大片的雪花靜靜飄落,其實他很怕冷,其實他知道,他被媽媽丟棄了……
其實……
他恨媽媽……
即使媽媽后悔了,即使她終于跑回來找他,他也不要原諒她,他再也不要那么地去愛她,他心里真的很恨她……
可是,媽媽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
也不會回來了嗎……
越是愛她越是恐懼……
越是溫暖越是害怕……
所以在覺得自己受到傷害的時候,反射性地將她推開,這已經(jīng)是他的本能了啊。無法承受自己再被拋棄一次,所以,主動地離開她……可是,只要她隨便表示一下,他就會回頭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她根本沒有什么抵抗力……
可是,卻忘記了,沒有人會挽回他的……
沒有人……
心痛得卻仿佛要裂開了……
要裂開了……
臥室里很冷,雨越下越大,雨絲輕輕地飄進來,飄落幾絲到床邊。漆黑的睫毛緊緊地閉著,嘴唇蒼白干裂,洛熙在床上靜靜地顫抖,臉頰染著兩朵高燒中的紅暈。
……
“……那就……結(jié)婚吧……”
醫(yī)院長長的走廊里,她的聲音靜如回聲。歐辰將她抱在懷中,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斜斜長長地映在地面上……
……
她終于……
徹底離開他了……
屋里冷得如同冬夜,洛熙陷入高燒的昏迷中,漆黑的睫毛漸漸濡濕,仿佛他正在做一個噩夢,輕輕顫抖著卻無法醒來的噩夢……
第二天洛熙原本有個通告。
可是潔妮左等右等也不見他出現(xiàn),遲到在洛熙身上是很少發(fā)生的,而且他的手機沒人接聽,他家里的座機也沒人接聽。等到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用手中的備用鑰匙打開洛熙公寓大門時,赫然發(fā)現(xiàn)他竟已經(jīng)在屋里發(fā)燒得昏迷了過去!
趕到公寓的張醫(yī)生診斷后說,是傷寒受冷引起的高燒,如果高燒持續(xù)不退,必須盡快送到醫(yī)院治療。
洛熙整整發(fā)燒了兩天兩夜。
潔妮雖然聽不清楚昏迷中的洛熙在囈語些什么,但是他喉嚨中一直沙啞著喃喃呼喚的那個名字,和那種痛苦絕望得令人窒息的氣息,使她明白可能是他和夏沫學(xué)姐之間出現(xiàn)了問題。她想要給夏沫學(xué)姐打電話,但是夏沫學(xué)姐的手機一直都是關(guān)機狀態(tài)。
而沈薔,大約是從公司那里得知消息后,竟連夜趕來陪在洛熙身邊。
整日整夜。
寸步不離。
只是,高燒中的洛熙始終喃喃囈語著夏沫學(xué)姐的名字,潔妮看著沈薔呆呆地坐在床邊,眼神中的那種痛苦和失落令她心中也是不忍。
慢慢地。
洛熙高燒終于退了下去。
望著他嘴唇蒼白地斜倚著床頭沉默出神的樣子,潔妮掙扎猶豫,要不要四處去找一找夏沫學(xué)姐,也許他們兩人之間有什么誤會,夏沫學(xué)姐應(yīng)該還不知道洛熙病得這么厲害吧。然而,喬進屋后黑沉著臉將她拉到客廳,他手中拿著一些報紙,報紙上醒目的標(biāo)題幾乎都是——
《尹夏沫即將嫁入豪門》!
《尹夏沫與歐氏少董婚期已定》!
報紙上還登出來一張偷拍的尹夏沫和歐辰約會見面的照片,尹夏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歐辰凝視著她,兩人坐在山頂?shù)目Х任堇铩?
看著那些報紙,潔妮徹底呆住了!
*** ***
仿佛就在一夜之間,尹夏沫與歐氏集團少爺歐辰婚訊就成為了財經(jīng)界與娛樂界的重磅新聞,引起世人無比矚目!
歐氏集團一貫神秘低調(diào),它的財勢和影響力究竟有多大,始終是個謎,歷任的歐氏集團繼承人也都鮮少在公眾場合露面,使外界對其的好奇心愈發(fā)濃烈。
歐氏集團的少爺歐辰常年生活在國外,一年前回國后,也是行事風(fēng)格非常低調(diào),偶爾的幾次八卦新聞卻都與新人明星尹夏沫有所牽涉。這次竟然爆出他將與尹夏沫步入婚姻殿堂,不僅娛樂圈震驚,連財經(jīng)界都震動不已。豪門公子和女明星鬧出緋聞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如此著名財團的正位繼承人與女明星正式結(jié)婚卻是難以想象。
媒體上的財經(jīng)欄目固然對歐辰和尹夏沫的婚事大加報道,各娛樂八卦類的報紙雜志電視臺更是將火力集中在尹夏沫身上。尹夏沫自從出道以來,緋聞幾乎沒有斷過,還在新人訓(xùn)練期的時候,洛熙就親身出現(xiàn)在彩虹廣場為她打氣加油,并且出演了她的第一支廣告和MV,使她開始在演藝圈中嶄露頭角。
參加電視劇《純愛戀歌》的拍攝以來,尹夏沫的緋聞更是真真假假轟轟烈烈。安卉妮事件中,尹夏沫被指控試圖引誘凌浩來謀得上位,使世人為之側(cè)目,雖然后來得到了澄清,但是她和洛熙的戀情卻被完全曝光在公眾面前。正當(dāng)世人感動于洛熙和尹夏沫浪漫如童話般的愛情時,有第三者插入的傳言悄悄流傳開來,沈薔與洛熙的關(guān)系,尹夏沫與歐辰的關(guān)系使一切顯得那么撲朔迷離……
如今,尹夏沫和歐辰的婚期居然都定下來了,據(jù)說最近幾個星期內(nèi)就將進行。
尹夏沫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使得紅透半邊天的天王巨星洛熙和歐氏集團繼承人歐辰為她神魂顛倒。她固然美麗淡靜,有種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的光芒,可是演藝圈中比她迷人的女星并不在少數(shù)。
是天生狐媚吧。
媒體上各種惡意的攻擊紛紛向尹夏沫射來,有的說她一貫踩著男人向上爬,有的說她進入演藝圈的目的就是為了嫁入豪門,所以一旦機會出現(xiàn)就毫不猶豫地將洛熙拋在身后……
在鋪天蓋地的指責(zé)和嘲弄聲中,尹夏沫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手機無人接聽,也不再出席任何通告,公司和家里都見不到她的身影。娛記們沒有能力接近歐辰,只得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洛熙身上,希望從他的口中能夠探些八卦出來。
但是——
洛熙竟然也找不到了!
原本他的幾個通告也臨時取消。
娛記們愕然之際,又有小道消息傳出,說洛熙因為感情受傷導(dǎo)致生病了。不過洛熙的公司立刻駁斥了這一傳聞,解釋說是由于《天下盛世》即將進入殺青階段,工作太過繁重才不得不取消一些原本定好的通告。果然幾天后,洛熙依舊神情自若地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跟沈薔一起為即將殺青的《天下盛世》進行宣傳,看上去實在不象為情神傷的樣子。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樣,似乎永遠沒有人說得清楚。而不知不覺中,夏日的氣息已經(jīng)漸漸淡去,這幾天連著下了好幾場雨,天氣變得涼起來,仿佛忽然就秋天了。
深夜的公寓里。
“周四那天除了《天下盛世》的通告外,《八卦天下》想邀請你參加下午兩點的錄影,《孔雀周刊》想在下午五點采訪你,《娛樂麻辣秀》節(jié)目邀請你參加晚上的直播,還有……”潔妮低頭翻看著記事本,一項一項的匯報著。
“好。只要時間不沖突,你全都答應(yīng)吧。”
玻璃窗半開著,風(fēng)將細細的雨絲吹進來,洛熙站在窗邊,病后本來就虛弱的聲音好像被風(fēng)吹散了一般,空空蕩蕩。
“可是你的身體……”
潔妮抬頭,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到茶幾上的幾份報紙,那些報紙里醒目的標(biāo)題讓她嚇得心臟一緊,話語被卡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
《婚禮緊張籌備中,尹夏沫即將嫁入豪門》!
《尹夏沫婚禮將會秘密進行》!
《欲秘密舉行婚禮,尹夏沫想避開誰?》
……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洛熙和夏沫學(xué)姐突然就分手了?為什么突然間夏沫學(xué)姐就要嫁給歐辰少爺了呢?潔妮心里沉甸甸的。
“你……要不要找一下夏沫學(xué)姐?……”
潔妮猶豫著問。她知道身為一個助理不應(yīng)該過多地干涉洛熙的私人感情生活,可是這樣的洛熙無端地讓她心里有種恐懼。
以前和夏沫學(xué)姐戀愛時,洛熙將所有不重要的通告全都推掉了,只為了晚上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和夏沫學(xué)姐在一起。如今,他卻接下了很多的通告,將時間排得滿滿的,沒有絲毫的休息,沒有自己的社交生活,甚至連沈薔打電話過來都十有九次讓她代為接聽。如果不是喬堅持要她詢問洛熙,她都想直接替他拒絕掉這些通告。
他是在自虐嗎……
這幾天,每次接受采訪和上節(jié)目,那些記者和主持人都要或直接或拐彎抹角地探問他和夏沫學(xué)姐的感情問題。雖然他總是談笑自若,輕描淡寫地就可以將話題轉(zhuǎn)移開,但是她留意到,每當(dāng)提起“夏沫”這個名字,他的身體就會悄悄變得僵硬起來。
“找她?”
洛熙輕輕呵口氣,看著白霧彌漫在玻璃上,和細密的雨絲混在一起,輕若無聲地說:
“……是要我去恭喜她嗎?”
“不是的!”潔妮慌亂地說,目光再次落在報紙里那些關(guān)于夏沫學(xué)姐馬上就要結(jié)婚的消息上,“……我總覺得……應(yīng)該是有什么誤會在里面……也許是你和沈薔的緋聞讓夏沫學(xué)姐誤會了……也許夏沫學(xué)姐有什么苦衷……也許,是可以挽回的吧……”
“如果是我親眼看到的呢?”
眼底是黑漆漆死亡般的沉寂,仿佛又回到了那晚的醫(yī)院,親耳聽到她說出那句話,親眼看到歐辰擁抱住她。洛熙呆呆地站著,唇片的血色緩慢地一絲一絲褪去。
“就算親眼看到也有可能是假的啊,比如你和沈薔的緋聞,照片上登出了那樣的照片……可是其實你和她并沒有真正在交往啊……”潔妮小心翼翼地說。
親眼看到也會有假的嗎?
洛熙恍然失神。
白色的夜霧在玻璃窗上彌漫著。
是啊,他不是曾經(jīng)故意不向她解釋和沈薔之間的緋聞,甚至說出要分手那種話嗎?那夏沫呢,會不會也是假的,會不會只是為了和他賭氣,讓他嫉妒……
回憶起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那些絕情的話,回憶起曾經(jīng)那樣試圖想要讓她嫉妒……
洛熙的嘴唇蒼白如紙。
眼底卻怦然迸出了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光芒!
*** ***
下午時分。
書店里。
一排排矮矮的書架前,尹夏沫的目光慢慢掃過那些書冊,她不時伸手拿下一本書,低頭翻看。
小澄已經(jīng)開始接受換腎手術(shù)前的各項檢查,但是醫(yī)生告訴她,小澄的身體在手術(shù)前最好要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前幾天因為疲累而昏迷過去的事情應(yīng)該盡量避免。小澄真是很聽話,微笑著答應(yīng)她,說往后會減少畫畫的時間,注意多休息。
所以,她準(zhǔn)備買幾本畫集給小澄看,讓他在病房里可以打發(fā)一些無聊時光。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去書店的,歐辰卻恰好出現(xiàn),陪她一起來到這里。
書店里靜悄悄的。
尹夏沫將一本畫冊插回書架,抬起頭來時,發(fā)現(xiàn)書店里還是冷冷清清,只有她和歐辰兩個顧客。
以前她來過這個書店幾次,這是一家專業(yè)的美術(shù)書店,雖然店的規(guī)模不是很大,但是因為書的品種比較全,所以每次來店里總是有不少顧客。今天冷清到如此詭異的程度……
她默默看向歐辰。
歐辰在前一排書架的前面,他身邊已經(jīng)堆起了一疊選好的書,全是畫集。他又拿起一本書,低頭認真地翻看,修長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似乎比前些日子瘦了很多,手腕上依舊系著綠色的蕾絲。
自從那晚在醫(yī)院里答應(yīng)了歐辰的交換條件,一切恍如都已成定局,而媒體也幾乎立刻就知道了她與歐辰的婚訊。
尹夏沫心底空茫一片。
她不想去知道結(jié)婚的消息是如何傳播出去的,對于媒體上那些惡毒的攻擊她也早已變得麻木。這是她應(yīng)該付出的代價吧,世間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得到她想要的,必然要付出相等的代價。
她輕吸口氣。
將心思收轉(zhuǎn)回來,她迅速地把挑好的畫冊放進購物籃里,然后向收款臺走去。
“都買齊了嗎?”
低沉的男聲響起,一只手將購物籃從她手中接過去。尹夏沫略微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任由他將購物籃提走,既然已經(jīng)決定和他結(jié)婚,那就逐漸習(xí)慣他的存在吧。
“……買齊了。”
有一本小澄喜歡的畫冊《From Monet To Picasso》并沒有買到,可她不想告訴他。若他知道,一定會竭力為她買到,而那樣她心中會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一共是298元整。”
書店的收款小姐手腳麻利地將尹夏沫購物籃里的書結(jié)算完畢,甜美微笑著說。
“謝謝。”
尹夏沫說著,剛從手袋里拿出錢包,一張金卡卻已經(jīng)先她之前遞給收款小姐,她微微一怔,手指立刻從錢包里的卡移到了現(xiàn)鈔,迅速地拿出來三百元錢來,對收款小姐說:
“請用我的,我有現(xiàn)金。”
她的聲音很靜,然而話語里有種堅持的味道。收款小姐不知所措地看著歐辰,像是在請問他該怎么辦。
歐辰凝視尹夏沫。
她沒有回頭看他,只是靜靜將錢放在收款臺上,下午的光線里她的肌膚潔白得恍如透明。
他慢慢地將自己的卡收了回來。
收款小姐結(jié)算完尹夏沫的書款,又開始結(jié)算歐辰所買的書。他買的都是畫冊,卻并沒有一本和剛才買的那些重復(fù),當(dāng)收款小姐掃描書后面的條碼時,他又看了看尹夏沫買下的畫集,沉聲問道:
“店里沒有《From Monet To Picasso》?”
尹夏沫愕然抬頭!
在前往書店的路上,他曾經(jīng)看過一眼她想要買的畫集書單,只是看了幾秒鐘而已,竟然記得如此清晰。
“啊,前天剛剛賣完,還沒來得及補貨。” 收款小姐查詢了一下,歉意地說。
“最快什么時間能到?”
“三天以后就可以,如果需要的話,等書到貨我們立刻送到您的公司。”收款小姐笑容滿面。
“好。”
歐辰頜首。
走出書店,天色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樣子。尹夏沫注意到書店的門口放著一個“暫停營業(yè)”的牌子,而當(dāng)她和歐辰一走出去,就有店員將那個牌子收回去了。
從小時候,他就是這樣,很多場合會將旁人完全摒除出去,只有他和她單獨相處,使她覺得自己不過是他養(yǎng)的一只金絲雀。可是轉(zhuǎn)念想去,近日來她結(jié)婚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將書店里的人群清空也是他試圖保護她的一種方法吧。
她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心緒復(fù)雜。
加長林肯房車行駛在回醫(yī)院的路上。
司機專心致志地開車。
由于車內(nèi)的隔音玻璃,空間里仿佛只有歐辰和尹夏沫兩人。
她望著車窗外面的景物,眼珠淡淡的,似乎思想是放空的,寧靜得就像一個洋娃娃。他看著財經(jīng)報紙,手指卻一直沒有翻頁,終于他抬起頭,默默凝望她。
“很抱歉,那些報道一定讓你很困擾。”
歐辰低沉的聲音在車內(nèi)響起。
夏沫側(cè)頭看了看歐辰。窗外的天空陰云密布,此刻的光線接近傍晚般的幽暗,他的面容在光影里有些看不清楚。
“沒關(guān)系。”她淡淡地笑,“既然已經(jīng)決定結(jié)婚,媒體早晚會知道,只是提前一些而已。”
“那些負面報道,我會處理。”
“謝謝。”
她客氣地說。
然后她又開始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有在想。天空漸漸下起了雨,雨絲細密地交織在車窗玻璃上,她的肌膚被映得異常潔白,就這樣地坐在他的身邊,她卻恍如離他很遠很遠。
“你……”
歐辰眼神沉黯。雖然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場交易,可是他竟然奢望能夠見到她幸福喜悅的神情,就如世間普通的新娘一樣。
“……會后悔嗎?”
尹夏沫沉默片刻,她抬頭凝視他:
“你后悔了嗎?”
“沒有。”
“……”她的目光如清晨的海水般靜靜在他的面容流淌,“有一句話,好像我一直沒有對你說。”
“什么?”
“謝謝你,歐辰。”她淡淡對他微笑。
“……”
“謝謝你,愿意把腎換給小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過自私了。換腎手術(shù)對你的身體而言,畢竟是有傷害的,我卻執(zhí)意要求你一定要將腎換給小澄。這么想來,真的是很過分。”
“你不恨我?”歐辰心臟抽緊。
“剛開始的時候,恨過你。”她望向車窗外,街道旁的景物被細雨籠罩著只余下如霧的輪廓,“可是,有什么理由去恨你呢。小澄是我的弟弟,于你不過是毫無關(guān)系的旁人,身體健康對于你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你堅持拒絕了我,我也毫無資格去責(zé)怪你。”
“……”
歐辰望著她。下午疏冷的光線中,她就像被窗外的雨絲包圍著,明明坐在他的面前,卻仿佛永遠也無法碰觸到。心口一痛,聲音緩慢地從他的喉嚨里擠出:
“或者,我們可以將婚期推遲,等到尹澄做完手術(shù),等到……”等到她能夠真正地接受他……
可是,那要等到什么時候呢,他從十四歲開始等待,究竟要等多久,而洛熙又會給他等待的機會嗎……
尹夏沫微怔地凝視他。
留意到他眼底的黯然和握緊的手指后,她靜靜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低聲說:“既然婚期已經(jīng)定下,就不用再改變了。我心中沒有怨恨,這件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答應(yīng)的,婚后我也會努力去盡到妻子的責(zé)任。”
妻子……
歐辰的心底好像被針扎了一下!然后,漸漸地,一陣溫?zé)釓哪抢镉砍鰜恚鷣碛鷿L燙……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
歐辰努力將心底那種狼狽的熱情壓下去,去聽手機里傳來的聲音,是西蒙提醒他五點時和匯豐銀行的高層有約。他應(yīng)答了幾句,電話就結(jié)束了。
加長林肯房車也停在了醫(yī)院門口。
“謝謝你陪我去書店。”
尹夏沫對他說,唇角扯出一抹淡色的笑容,眼珠象玻璃般透明。然后,她堅持拒絕了歐辰送她到小澄的病房,抱起新買的畫集,從車里走進細細的雨絲中。
歐辰在車里沉默地望著她的背影。
細雨中。
她的身影看起來單薄柔弱,背脊卻始終挺得直直的。
她走的很快。
甚至沒有回頭看過他一次。
走進醫(yī)院的大廳里,她也沒有回頭看他,消失在進進出出的醫(yī)護患者人群中。
*** ***
尹夏沫閉緊眼睛。
站在醫(yī)院大廳的角落里,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身后那道沉黯痛苦的目光,她才緩緩地放松身體,微笑從唇角褪去,嘴唇變得漸漸蒼白起來。在他面前,總是有種強烈的罪惡感逼得她仿佛窒息。
是她要求他將腎換給小澄。
是她同意了交換條件。
那么,她就理當(dāng)努力去回應(yīng)他。
這樣才公平……
可是,她無法做到。她想要用演戲的技巧來掩飾,但是她知道那無法騙過歐辰的眼睛,只會讓他更加黯然。今天,他是否又被她傷害到了呢……
慢慢走在醫(yī)院的走廊里。
尹夏沫恍惚地想。
五年前的事情在她的記憶里逐漸淡忘了,無論是那晚櫻花樹下對他的恨意,還是在那個黑暗的地方發(fā)誓永遠也不原諒他,現(xiàn)在竟然都如云煙般淡去了。或許對他來說,她的出現(xiàn)才是更大的劫難吧……
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尹澄的病房門前。
尹夏沫深吸口氣,調(diào)整一下心情,讓自己微笑起來,讓自己的眼睛變得象星星一樣明亮快樂,她敲敲病房的門,然后擰開門把走進去。
“姐——”
病房里沒有開燈,窗外的雨使房間里顯得出奇的暗,尹澄輕聲喊她,他斜靠在床頭,膝上放著畫夾,神情卻看不太清楚。
“你又畫畫了啊,不是說少畫一些嗎?”尹夏沫笑容里微微帶些埋怨,伸手按下病房的大燈開關(guān),頓時滿室光亮,“你看姐姐買什么回來給你了?”
“是什么?”
尹澄好奇地說。
“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眨眨眼睛,高興地走過去,正要將厚厚一疊的那些畫冊放到小澄的床頭柜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珍恩也在病房里。
“珍恩,你也來了。”
尹夏沫微笑著和她打招呼,然而珍恩站在窗邊,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呃……”
珍恩呆呆地看著她,好像她的出現(xiàn)是很不合宜的一件事情,然后視線從她的身上轉(zhuǎn)到另一個方向。
尹夏沫下意識地隨著珍恩的視線看過去——
病床正對面的紅色小沙發(fā)里。
那人的眼睛漆黑如夜,深深凝視著她,目光里仿佛有彌漫的霧氣,他慢慢站起身來,視線凝固在她的面容上。
“好久不見。”
洛熙的聲音略微有些低啞,象窗外的細雨,忽然使得這世界寂靜無聲。
chapter 5 (五)1 她是少爺命中的魔咒啊……
夜晚。
病床上,尹澄擔(dān)心地看著站在窗邊的姐姐。已經(jīng)站在那里很久,她沉默地望著黑夜中的星星,潔白的臉龐被夜色籠罩著,眼神遙遠而空茫。
記得姐姐剛從那個黑暗的地方出來時,渾身是傷,臉上赫然也有一道新鮮的傷痕,然而無論他怎樣心痛追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都沉默無語,眼睛黑漆漆的一片死寂。后來,她臉上的傷痕漸漸好了,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她仿佛也漸漸恢復(fù)過來了,如常的談笑和溫柔,只是那段被關(guān)在黑暗地方的日子成為了永久禁忌的話題。
為什么要將舊事翻起……
為什么不能讓他和姐姐徹底地將那段往事忘記呢……
“叩、叩!”
病房門被敲響。
“請進。”
尹澄輕聲說,尹夏沫也被驚醒般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病房門打開了,一個嚴肅又略帶古板的身影走了進來,尹澄愣住,這個出現(xiàn)的人竟然是沈管家。
“尹小姐。”
沈管家禮節(jié)性地向尹夏沫鞠躬,然后,面無表情地直視她說:“首先請您原諒我的冒昧打擾,此次造訪并非少爺?shù)氖谝猓俏业膫€人行為。”
“請不要稱我為‘您’。”
尹夏沫略怔之后,示意請他坐下。
“沈管家有事請講。”
“很抱歉,今天下午您在休閑廳里與少爺?shù)膶υ挶晃覠o意中聽到了。” 沈管家筆直地站著,仿佛沒聽見她的糾正,神態(tài)中帶著不諒解的刻板固執(zhí),“尹小姐,請恕我直言,您無權(quán)因為一些私人的猜測而傷害到少爺?shù)母星椤!?
“……”
她皺眉,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來意。
“當(dāng)年法院追索尊親欠下歐氏集團債務(wù),并且凍結(jié)帳戶、收回房屋所有權(quán)的事情,與少爺毫無關(guān)系。”沈管家聲音平板,“因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你說什么?”
尹夏沫霍然抬頭!
她盯著面前的這位老人。從小時候她就認識沈管家,沈管家一直以來都是形影不離地跟著歐辰,忠心耿耿,如仆如父。
“是的。”沈管家目光毫不回避,說,“當(dāng)年集團的財務(wù)部門上報請示,關(guān)于尊親去世后那筆欠款的事情應(yīng)該如何處理,是我替少爺決定,按照法律的規(guī)定限期追回那筆款項。”
“歐辰會讓你幫他決定事情嗎……”她淡淡失笑,不想再聽下去,以歐辰的性格怎么可能讓沈管家插手這些事情。
“少爺并不知情。”
“……”
“就在你和少爺分手的那一夜,”沈管家聲冷如鐵,“少爺在大雨中獨自開車,發(fā)生了嚴重的車禍,重傷昏迷了整整兩個多月,當(dāng)少爺終于從死亡線上活過來后,已經(jīng)完全失憶了。”
車禍?!
腦中“轟”地一聲仿佛有層層白霧蕩開,尹夏沫愕然呆立住!在蕾歐公司與歐辰多年后相遇的那一天,她曾經(jīng)聽沈管家提到過關(guān)于歐辰失憶的事情。她一直以為那是偶然事故,原來竟是——
在分手那夜歐辰就出事了嗎?!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六年前那晚的櫻花樹下,她冷漠地將綠蕾絲拋向夜空,那些因為絕望和恨意而說出的傷害他的話,狂亂搖晃的樹葉下,他蒼白驚痛的面孔,緩緩跪下的身影……
歐辰……
歐辰……
猛地握緊手指,一陣劇烈疼痛的翻絞使她的呼吸窒息在胸口!就在那晚,就在她失去理性傷害了他的那晚,歐辰出事了嗎……
她是少爺命中的魔咒啊……
望著尹夏沫震驚失神的面容,沈管家心中充滿無奈的悲涼感。最初的時候,他以為這個女孩子是少爺?shù)年柟猓贍斠驗樗鴿u漸會微笑、會期待、會心神不屬、會在深夜里凝神為她親手制作各種東西。
然而那一晚,她是那么殘忍和冷酷!
在庭院的大門外,他雖然聽不到她對少爺說了些什么,卻從敞開的院門看到了一切!滂沱大雨中,少爺跪在樹下漆黑的剪影,他幾次忍受不住想要沖過去將少爺扶起來,可是那樣尊貴倨傲的少爺會無法容忍被人看到如此卑微的場景吧……
當(dāng)少爺終于緩慢地從庭院里走出來,是四個小時以后。雨水將少爺全身淋得濕透,漆黑的頭發(fā)黏在少爺蒼白的臉上,滴答滴答落著水珠,少爺走得很慢,背脊卻挺得筆直。拒絕了他的攙扶,雨中,少爺緩緩回頭又望向那個庭院,眼神中的絕望讓他至今都無法忘記。少爺命令司機從車里出來,獨自一人坐進了駕駛位,車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在他和司機的驚慌無措中,少爺駕車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消失在漫天大雨的夜晚!
他當(dāng)時就有了種不祥的預(yù)感……
然后……
是一場災(zāi)難……
當(dāng)他接到警察局的電話趕過去時,少爺已經(jīng)滿身鮮血地被推進醫(yī)院的急救室,警察說是車禍。手術(shù)整整持續(xù)了將近一天的時間,老爺也從法國特意趕來,而少爺始終昏迷不醒,醫(yī)生說是除了外傷和內(nèi)臟器官的損傷,還有淤血積在少爺腦部,壓迫住了神經(jīng),情況非常危險。
車禍……
又是車禍……
少爺?shù)能嚨準(zhǔn)且馔猓€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尊貴的少爺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女孩子而……
可是那個女孩子對少爺?shù)膫Γ遣豢稍彽模∷援?dāng)歐氏集團將是否追索尹夏沫養(yǎng)父欠款的請示文件呈報給老爺時,他告訴老爺,那個女孩子應(yīng)該為她對少爺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只是那些被雇傭去查收財產(chǎn)的人會如此粗暴,竟然試圖猥褻您和您的弟弟,并且使您發(fā)生傷人事件以致入獄,是我當(dāng)時未曾預(yù)料到的。”沈管家聲音凝重地說,同時深深對尹夏沫和尹澄鞠躬,“道歉也許為時過晚,然而我仍舊想向兩位表示歉意。”
尹夏沫看著他,驚愕、茫然和痛苦在她的眼睛里混合在一起。
“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的。”
“包括小澄在歐家別墅外面昏迷暈倒,被淋了一夜的雨,卻無人過問甚至沒有人打電話喊救護車,”她呼吸急促起來,緊緊盯著沈管家,“也是——你做的嗎?”
“姐,當(dāng)時不是沈管家……”
病床上,尹澄吃力地坐直身體,對姐姐解釋說。
姐姐因為打傷那個黝黑青年被警察抓走后,他又怕又慌,怕姐姐在那個可怕的地方受苦,怕姐姐真的被判刑該怎么辦。慌亂中,他只想到有一個人能夠救姐姐,于是來到了歐氏別墅的大門口。
可是,不管他怎么懇求,別墅的管家和傭人都不肯讓他進去,也不肯告訴他歐辰在什么地方。他抓住別墅大門的鐵欄哀求,一個粗壯的男傭?qū)⑺铣鋈ィぴ陂T外的地上,他失去意識
chapter 4 (四)2 一切突然靜得可怕
小休閑廳里。
聽到門開啟的聲音,正坐在單人沙發(fā)里看電視的尹澄回轉(zhuǎn)過頭,看著陽光中從門口走進來的姐姐和歐辰,看著姐姐神態(tài)寧靜地挽著歐辰的手臂,他蒼白病弱的面容露出一抹微笑。
忽然又想起剛剛看到的電視新聞,尹澄連忙興奮地說:
“姐,你快看電視!”
尹夏沫不解地看過去,電視屏幕里赫然竟是劉暴的面孔。不過跟昨天下午婚紗店里的囂張陰毒不同,他的臉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滿口牙齒被全部打掉了,看起來狼狽可笑得就像滑稽小丑。面對著鏡頭,劉暴似乎憤怒地想要喊叫什么,但是沒有牙齒的嘴巴和腫脹的臉頰使他的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嗚嗚呀呀。
鏡頭切過——
一個記者拿著話筒說:“……目前《爆周刊》的劉記者于昨晚七點在街頭被一群不良少年圍毆的事件,警方正在調(diào)查中,根據(jù)初步線索判斷是與一年前劉記者的新聞報道導(dǎo)致一位藝人自殺身亡有關(guān)。那位藝人的親友們曾經(jīng)公開揚言要雇打手教訓(xùn)劉記者,所以劉記者一直變換住址躲避,據(jù)說他們是昨晚忽然得知了劉記者出現(xiàn)的具體地點……”
“雖然不應(yīng)該幸災(zāi)樂禍,可是,我真的很開心!”尹澄孩子氣地笑著,“而且好像以前他的不實報道傷害過別人,像他這樣的記者,受到這樣的教訓(xùn)也算給他的一點教訓(xùn)!”
會有這么碰巧的事情嗎?就在她掌摑劉暴的幾個小時之后,就在劉暴即將把掌摑事件炒作得人盡皆知之時,會突然發(fā)生這么一件事,使得劉暴被狠狠教訓(xùn)一頓……
尹夏沫看向歐辰。
“謝謝。”
她低聲說。
歐辰微微皺眉,目光從電視屏幕上移開,說:“不是我。我只是請各媒體不要將掌摑記者的事情宣揚出去,即使這個記者在《爆周刊》上自己披露出去,也請當(dāng)時在場的記者們還公眾以事實真相。至于他會被圍毆,我毫不知情。”
尹夏沫怔住。
莫非確實是巧合嗎?她恍惚地想著,難道……不,不會的……他怎么還會……
暗吸口氣,她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情。
“小澄,我們該回醫(yī)院了。”
她擔(dān)心地看著沙發(fā)里小澄蒼白的面容,雖然他看起來精神很好的樣子,但是連著兩天從醫(yī)院出來,他一定累壞了。腦中響起鄭醫(yī)生前幾天嚴肅地對她說過的話,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姐,你不要整天只陪著我,想著病情手術(shù)什么的,我身體很好,我沒有關(guān)系。你和歐辰哥哥多待一會兒,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你們一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商量,比如賓客名單啊,比如去哪里蜜月啊……”尹澄的笑容喜悅溫和,“……對了,我也想請些我的同學(xué)來參加你們的婚禮,讓他們看看我的姐姐和姐夫……”
姐夫……
歐辰胸口溫?zé)釡責(zé)幔瓢恋谋〈骄谷痪従徛冻隽艘荒髁恋奈⑿Α=憬恪⒔惴蚝偷艿埽麄儭院缶褪且患胰肆恕P乜诘臏責(zé)崾沟盟氖朱贍C起來,輕輕覆蓋住她挽住自己手臂的那只左手。
她的手指“突”地顫抖了一下。
看著歐辰唇邊那抹明亮溫暖的笑容,尹夏沫心里竟微微慌亂,她飛快地避開他的眼睛,對小澄說:“好,你想邀請誰就把名單告訴我。不過,婚禮的事情在醫(yī)院也可以商量,下午你還有針劑需要注射,該回去了。”
她眼神的回避使得歐辰略微僵住,可是她的手依舊挽著他的手臂。他默默地望著她潔白的側(cè)臉,也許,是需要更多的時間……
小休閑廳。
電視屏幕里閃爍出其他娛樂新聞的畫面。有人遞給主持人一張新聞稿,主持人掃了一眼后夸張地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隱約聽到電視機里傳來聲音說,“插播一條最新的消息,《橘子日報》的記者……”
“哦,好的。”
不想違逆姐姐的意思,尹澄順從地從沙發(fā)里站起身,他拿起遙控器準(zhǔn)備關(guān)掉電視,當(dāng)目光落在屏幕上時,猛地呆住了!
遙控器僵在半空!
電視屏幕里,主持人用夸張驚訝地表情說:“……《橘子日報》的記者華錦剛剛披露出來,即將嫁入豪門的明星尹夏沫曾經(jīng)因為傷人被看守所關(guān)押過……”
尹夏沫渾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凝固住了!
她呆呆地盯著電視屏幕,周圍的一切恍惚變得虛幻起來,身體好像被定住了一樣,只能呆呆地看著電視里那個主持人用一種獵奇的口吻把那些她一心想忘記的過去公之于眾。屏幕里,《橘子日報》的套紅標(biāo)題被紅筆醒目地圈出——
《豪門新娘尹夏沫昔日案底曾被清洗》!
主持人的旁白解釋著報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檔案紙片,用夸張的語調(diào)說,據(jù)《橘子日報》華錦的報道,五年前,尹夏沫曾經(jīng)因為動手將人打傷而被關(guān)押進過看守所,依照法律應(yīng)該被判處至少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不過因為某位背景人士的庇護,尹夏沫不但逃避了法律的懲處,而且?guī)缀跛械娜氇z記錄都被清洗干凈。唯有一份她被關(guān)押時隨身物品的清單復(fù)印件留在雜物保管室未被清洗到,成為證明尹夏沫曾經(jīng)入獄的證據(jù)。
特寫鏡頭移到那份發(fā)黃的隨身物品清單復(fù)印件上,簽名處赫然寫著“尹夏沫”三個字!……
這,就是那人所說的報復(fù)嗎……
……
“作為方錦華這個身份,我會將以前從你那里遭受到的,全都還給你!”
……
……是她,是當(dāng)年那個囂張地在校園里痛打胖女孩,喊叫著要報復(fù)她的那個大姐頭……是她,當(dāng)她強忍著恐懼和驚慌走過那長長的黑暗的過道時,面前晃過的那張隱約見過的面孔……
噩夢般的回憶襲卷而來!
……那段她拼命想要忘卻的記憶,黑暗的地方,充滿恐懼和淚水,冰冷的鐵柵欄,一雙雙閃著寒光的眼睛……她以為她會死在那里……她以為她再也無法出去……從未有過的絕望和恐怖,蜷縮在最漆黑污穢的角落,遍體鱗傷的她顫抖著哭泣……
“姐……”
尹澄的面容驚得雪白,他沖過來,用雙臂緊緊將神情恍惚起來的尹夏沫抱住,她的身子在微微的不可遏制地發(fā)抖,他的心痛得不可收拾,抱緊她,連聲喊:
“姐!姐……不要怕……姐……”
看著尹澄慌亂地緊緊抱住她,她的臉靠在尹澄的肩膀上,睫毛烏黑顫抖,神情里流露出難以形容的脆弱和某種恐懼。
“啪!”
歐辰用遙控器關(guān)掉電視,見她的目光卻依舊空洞洞地盯著沒有畫面的屏幕,他聲音凝重地說:
“你放心,這些子虛烏有的新聞我會處理。”
這樣說著,他心里卻有種不安的感覺。這個新聞,夏沫和小澄的反應(yīng)都這樣強烈,難道……
可是他曾經(jīng)請過幾家私家偵探調(diào)查過她的經(jīng)歷,并沒有入獄這段歷史,是那個叫華錦的記者歪曲或假造丑聞吧?華錦……方錦華……歐辰的眼底閃過寒芒,他決不會再輕易放過任何意圖傷害她的人!
“子虛烏有?……”
尹夏沫緩緩地推開尹澄,脆弱發(fā)白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望著歐辰,她突然輕輕笑了起來,笑聲里有種說不出的古怪,聲音低低地說:
“哦,也許你的記憶還沒有全部恢復(fù)……”
她閉了閉眼睛,沒有再說下去。
算了……
如今說這些譏誚的話還有什么意義,往事已經(jīng)不可挽回。畢竟她也曾經(jīng)刻意地傷害過他,那些事情或許是她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只是將小澄的身體也拖累到如此地步,是她始終難以原諒自己的。
“我不明白。”歐辰心中一凜,“難道……你竟然真的……”
尹夏沫拉住張口欲言的尹澄,淡淡地凝視他,回應(yīng)說:“忘了嗎?那一切不都是你親手導(dǎo)演安排的嗎?難道你竟然真的忘了嗎?”
小休閑廳的門口。
沈管家驚呆地站在外面!
“告訴我!過去究竟發(fā)生過什么?!”歐辰情急之下大步擋在她面前,阻止了她想要離去的意圖,他眼神暗凝,下頜繃緊,“為什么——說是我導(dǎo)演和安排的?”
過去……
究竟發(fā)生過什么……
這個人怎么可以這樣無辜地問她!
尹夏沫抿緊嘴唇,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凝聲說:“收房子,趕人,那不正是你曾經(jīng)導(dǎo)演的好戲嗎?甚至安排那樣的人來羞辱我……那些人……”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
……
那天,因為再沒有錢能夠支付醫(yī)療費,她只得接身體尚未完全恢復(fù)的小澄出院回家。
可是,庭院的大門竟是洞開的!
有一輛大卡車停在家門口,五六人個正在進進出出地從屋里搬出東西,電視機、冰箱、洗衣機,凡是稍微值錢些的東西都被他們搬了出來,院里的地上卻是一片狼藉,仿佛是在他們搬運翻找過程中被掉落地上或嫌礙事而丟出來的,相框、花瓶、小澄歷年獲得的獎狀、獲獎的繪畫作品、書籍、她和小澄的課本灑滿遍地,被踩得破碎爛掉污穢不堪!
“你們在干什么?!”
她又驚又怒,對那些正在搬東西的小青年們喊道。小青年們眼中似乎閃過一些慌亂,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皮膚黝黑略帶邪氣的年輕人瞟著她,厲聲反問:
“你是誰?”
“這是我家!誰讓你們闖進來的?!”
“哈!你的家!”黝黑青年晃晃悠悠地走向她,冷笑,“法院早就把這所房子判給歐氏集團了,屋里所有的財產(chǎn)也歸歐氏集團所有,咱們今天就是歐氏集團派來清點財產(chǎn)的!奶奶的,窮成這個樣子,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歐氏集團……
她腦中轟地一聲,是的,在小澄住院期間她就接到了法院的傳票,歐氏集團要求收回尹爸爸生前簽下公司的欠款,一筆巨額的數(shù)字,當(dāng)初是由歐辰特批的用于家里買房子的款項。
小澄車禍后大大小小動了好多次手術(shù),他和尹爸爸尹媽媽因為車禍獲得的保險賠償金已經(jīng)剩下的不多了,家里的存款也遠遠不夠那個數(shù)字。于是法庭判定凍結(jié)尹爸爸的帳戶,判定將尹爸爸的房子作為債務(wù)償還轉(zhuǎn)移到歐氏集團名下,判定她和小澄必須在一個月內(nèi)從家里搬出。而應(yīng)該事先交付醫(yī)院的醫(yī)藥費和住院費已經(jīng)不夠了。
雖然她一直沒有告訴小澄這些事情,病床上的小澄卻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他不顧醫(yī)生們的反對,堅決不肯再住院,并且在她走投無路只得偷偷繼續(xù)選擇賣血支付醫(yī)藥費的這一天,小澄居然自己一個人辦好了出院手續(xù),坐在醫(yī)院的大廳等她回來。
也許還房子是應(yīng)該的。
可是那個人竟然如此步步緊逼……
看著被糟蹋得面目全非的家,憤怒和絕望讓十五歲的她無法克制情緒,對黝黑青年冷聲說:
“月底才到搬出的期限,現(xiàn)在這里還是我們的家!你們無權(quán)動這里的東西!你們馬上出去,把東西搬回來,否則,我報警抓你們!”
“報警?!”
黝黑青年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用力拽扯著她,惡狠狠地說:
“你膽子倒不小!好啊,你去報警,看看誰敢抓我們!歐氏集團跺一跺腳整個警察局都會嚇?biāo)溃e說提前幾天清點財務(wù),就算老子今天把你弄死,也沒人敢吭一聲!!”
其它小青年立刻圍過來,把弱小的她包圍在人群里面。
“不長眼的死丫頭!”一只猥褻的手推了她一把。
“老大,給她點教訓(xùn)!長得細皮嫩肉的,還敢對咱們大吼大叫!”又一只手猛地把她推得跌向黝黑青年面前。
“不給你點顏色,你不知道我們歐氏集團的厲害!!” 黝黑青年再重重伸手把她推得歪倒,仿佛她只是他掌心里的一只小小螞蟻。
“放開我姐!”
十一歲的小澄拼命想將她從那些人中間救出來,但是他病弱瘦小的身體根本擠不進去,他抓起庭院里的掃帚使勁向那些人打過去,掃帚頭狠狠打在黝黑青年的后腦上!
“想死是不是?!”
黝黑青年震怒地放開她,捂住后腦,兇惡地瞪著小澄。趁著所有的人短暫的呆愕,小澄不顧一切地擠進人堆里,張開雙臂護在她的身前,大聲喊著:
“不可以欺負我姐——!”
“呦,小兔崽子,” 黝黑青年盯著小澄的眼光突然變了,由兇狠變成了令人心驚的淫褻,“毛還沒長全吧,不過老子就喜歡你這調(diào)調(diào),來,給大哥親一口!”說著,他竟一把將小澄抓過來,一張噴著臭氣的嘴向小澄驚恐的面容湊過去!
她大驚,曾經(jīng)聽說過有些惡棍專門喜歡猥褻男童,甚至將男童綁走賣到可怕的地方!驚急之下,她沖過去一口死死咬住黝黑青年的手臂,血的腥氣頓時充滿她的口腔!
“啊——”
正色迷迷親向小澄的黝黑青年痛得大叫!抓著小澄的手一松。
“快跑!”
她緊緊拉著小澄的手向大門口跑,顧不得家里的東西了,先脫離危險最重要!
“撲通!”
剛剛出院身體虛弱的小澄跟不上她的腳步,跌倒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扶他——
“寶貝,摔痛了沒有?” 一只惡心的手猛然把她撥開,黝黑青年蹲下來,右手一把捏住小澄的下巴,指腹緩慢惡心的在小澄下巴上摸來摸去, “來,跑什么啊,讓哥哥疼你,往后就做哥哥的小情人,哥哥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這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們,” 她迅速地爬起來,一把拉下黝黑青年惡心的手,吃力地將小澄橫抱進自己懷里,努力按壓心中的憤怒和恐懼,“你們愛拿什么就拿什么,這總可以了吧!”
“小乖乖,哥哥只要你!”
黝黑青年目露饞光,硬生生抓住她抱在懷里的小澄!
“大哥,你又喜新厭舊了!”
“這小男孩兒看起來真讓人心饞,大哥嘗完以后記得給小弟們也嘗嘗!”
身后,是其他小青年們邪惡的笑謔聲。
“姐……”
小澄死死地拉著她的手臂,聲音里帶著恐懼的哭聲。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緊小澄,瘋了似的對著那些拉扯她的男人們?nèi)ゲ热ヌ呷ヒВ〔豢梢宰屗麄兝咝〕危〔豢梢裕?
可是,小澄還是慢慢的一點一點從她懷里被拽出去!
“姐——!”
小澄哭喊著抓緊她!
無數(shù)雙不懷好意的手,拉扯著跟她爭奪著小澄。突然,這些手在同一時間里卻消失了!她用力拉扯的力道落了空,失去重心,重重的仰面摔倒在地!后腦痛得欲嘔,她眼前發(fā)黑,什么都看不見了,雙臂仍是緊緊的抱住小澄!
黝黑青年淫笑著趴上來,壓在她和小澄身上,臭氣熏天的嘴巴肆無忌憚地在小澄臉上脖子上親來親去,嘴里說著猥褻的話語:“嗯麻,小乖乖,嗯麻,哥哥親得你舒服吧,嗯麻,哥哥會疼你,哥哥會讓你欲仙欲死……”
她后腦疼痛欲裂,可是比疼痛更讓她害怕的,是那一雙雙如狼般閃爍著的充滿著淫邪與惡意的眼睛,那種害怕恐懼的感覺,幾乎要使她瘋了!
“姐——救我——!”
小澄顫抖著掙扎著,恐懼的淚水滴到她的臉上。啊,她的小澄,她的小澄,瘋狂的恐懼讓她死命地抱緊小澄,一只手亂狂的揮舞著,徒勞地阻止黝黑青年對小澄的猥褻。
不能再讓危險靠近小澄!她要保護小澄!在這世界上她唯一剩下的只有小澄!好容易才從死亡邊緣救回來的小澄!他甚至沒有完全復(fù)原,怎么禁得起這樣的驚嚇!
可是……
她阻止不了他們!阻止不了他們猥褻強吻小澄,阻止不了他們拉走小澄!耳邊是小澄被猥褻強吻的口水聲,雙臂中小澄哭喊著掙扎著漸漸被拉走,她眼前滿是瘋狂的黑暗!小澄已經(jīng)被拉走了一半,她的右臂空蕩蕩的,姐——救我——,小澄,那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黑暗中,她的手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硬物——
“砰——!!!!!!”
黑暗和混亂中,她重重地將硬物砸在那顆發(fā)出淫邪狂笑的腦袋上!
仿佛有什么碎了……
然后——
一切突然靜得可怕……
滴答……
滴答……
濃稠而腥氣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臉上,她眼前的黑暗漸漸散去,如夕陽般的紅色,像血一樣的,血紅血紅……
……
…………
“姐……”
“姐……”
尹澄擔(dān)憂關(guān)切的聲聲呼喚將她恍惚地從過去的噩夢中喚醒。
午后的陽光透明而迷離,她呆呆地望著小澄的面容,為什么,他的面容依舊那么蒼白虛弱,就像六年前,他蒼白虛弱得就像不可碰觸的泡沫,仿佛輕輕呼吸就會碎掉。
如果當(dāng)初歐氏集團不那么咄咄逼人,那么小澄就不用急著出院,如果后來不是她被抓進看守所,那么小澄就不會昏迷在歐家別墅外面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也許他就可以好好地調(diào)養(yǎng),現(xiàn)在也不會衰弱到這個地步……
她沒有保護好小澄,是她沒用,她始終沒能將他照顧得健康快樂……
“姐……”
尹澄被她眼中的空茫嚇到了,他忍不住輕輕搖晃她的肩膀,幾年前她剛從那個黑暗可怕的地方出來時,就是這樣讓他心驚。
“我不會!”
歐辰低沉有力的聲音把她從那片黑暗中拉回。
他眼神堅毅地看著她。雖然從她寥寥幾句話中還不是很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是他……無論任何時候,無論失憶與否,都絕對不會做出那種傷害她的事情!
“如果你確實忘記了,那樣的小事也不值得你再浪費精力去重新想起。” 尹夏沫閉了下眼睛,神情從恍惚失神中漸漸淡靜下來,“對不起,我很累,要回去了。”
她握住小澄的手,慢慢向休閑廳的門口走去,仿佛沒有看到沈管家驚呆發(fā)怔的身影,她靜靜地拉著小澄,走出休閑廳,走出主屋。
望著她消失的背影,有一種寒冷突然將歐辰從頭到腳淹沒!
就像六年前那個如夢魘般痛徹心扉的夜晚……她沒有回頭,一點點眷戀和猶豫也沒有的,冰冷消失在黑夜里……
許久,他掩去眼底的黯然神傷,回頭看向呆立的沈管家,冷聲說:“沈管家,你能告訴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嗎?”
chapter 5 (五)1 她是少爺命中的魔咒啊……
夜晚。
病床上,尹澄擔(dān)心地看著站在窗邊的姐姐。已經(jīng)站在那里很久,她沉默地望著黑夜中的星星,潔白的臉龐被夜色籠罩著,眼神遙遠而空茫。
記得姐姐剛從那個黑暗的地方出來時,渾身是傷,臉上赫然也有一道新鮮的傷痕,然而無論他怎樣心痛追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都沉默無語,眼睛黑漆漆的一片死寂。后來,她臉上的傷痕漸漸好了,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她仿佛也漸漸恢復(fù)過來了,如常的談笑和溫柔,只是那段被關(guān)在黑暗地方的日子成為了永久禁忌的話題。
為什么要將舊事翻起……
為什么不能讓他和姐姐徹底地將那段往事忘記呢……
“叩、叩!”
病房門被敲響。
“請進。”
尹澄輕聲說,尹夏沫也被驚醒般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病房門打開了,一個嚴肅又略帶古板的身影走了進來,尹澄愣住,這個出現(xiàn)的人竟然是沈管家。
“尹小姐。”
沈管家禮節(jié)性地向尹夏沫鞠躬,然后,面無表情地直視她說:“首先請您原諒我的冒昧打擾,此次造訪并非少爺?shù)氖谝猓俏业膫€人行為。”
“請不要稱我為‘您’。”
尹夏沫略怔之后,示意請他坐下。
“沈管家有事請講。”
“很抱歉,今天下午您在休閑廳里與少爺?shù)膶υ挶晃覠o意中聽到了。” 沈管家筆直地站著,仿佛沒聽見她的糾正,神態(tài)中帶著不諒解的刻板固執(zhí),“尹小姐,請恕我直言,您無權(quán)因為一些私人的猜測而傷害到少爺?shù)母星椤!?
“……”
她皺眉,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來意。
“當(dāng)年法院追索尊親欠下歐氏集團債務(wù),并且凍結(jié)帳戶、收回房屋所有權(quán)的事情,與少爺毫無關(guān)系。”沈管家聲音平板,“因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你說什么?”
尹夏沫霍然抬頭!
她盯著面前的這位老人。從小時候她就認識沈管家,沈管家一直以來都是形影不離地跟著歐辰,忠心耿耿,如仆如父。
“是的。”沈管家目光毫不回避,說,“當(dāng)年集團的財務(wù)部門上報請示,關(guān)于尊親去世后那筆欠款的事情應(yīng)該如何處理,是我替少爺決定,按照法律的規(guī)定限期追回那筆款項。”
“歐辰會讓你幫他決定事情嗎……”她淡淡失笑,不想再聽下去,以歐辰的性格怎么可能讓沈管家插手這些事情。
“少爺并不知情。”
“……”
“就在你和少爺分手的那一夜,”沈管家聲冷如鐵,“少爺在大雨中獨自開車,發(fā)生了嚴重的車禍,重傷昏迷了整整兩個多月,當(dāng)少爺終于從死亡線上活過來后,已經(jīng)完全失憶了。”
車禍?!
腦中“轟”地一聲仿佛有層層白霧蕩開,尹夏沫愕然呆立住!在蕾歐公司與歐辰多年后相遇的那一天,她曾經(jīng)聽沈管家提到過關(guān)于歐辰失憶的事情。她一直以為那是偶然事故,原來竟是——
在分手那夜歐辰就出事了嗎?!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起來。六年前那晚的櫻花樹下,她冷漠地將綠蕾絲拋向夜空,那些因為絕望和恨意而說出的傷害他的話,狂亂搖晃的樹葉下,他蒼白驚痛的面孔,緩緩跪下的身影……
歐辰……
歐辰……
猛地握緊手指,一陣劇烈疼痛的翻絞使她的呼吸窒息在胸口!就在那晚,就在她失去理性傷害了他的那晚,歐辰出事了嗎……
她是少爺命中的魔咒啊……
望著尹夏沫震驚失神的面容,沈管家心中充滿無奈的悲涼感。最初的時候,他以為這個女孩子是少爺?shù)年柟猓贍斠驗樗鴿u漸會微笑、會期待、會心神不屬、會在深夜里凝神為她親手制作各種東西。
然而那一晚,她是那么殘忍和冷酷!
在庭院的大門外,他雖然聽不到她對少爺說了些什么,卻從敞開的院門看到了一切!滂沱大雨中,少爺跪在樹下漆黑的剪影,他幾次忍受不住想要沖過去將少爺扶起來,可是那樣尊貴倨傲的少爺會無法容忍被人看到如此卑微的場景吧……
當(dāng)少爺終于緩慢地從庭院里走出來,是四個小時以后。雨水將少爺全身淋得濕透,漆黑的頭發(fā)黏在少爺蒼白的臉上,滴答滴答落著水珠,少爺走得很慢,背脊卻挺得筆直。拒絕了他的攙扶,雨中,少爺緩緩回頭又望向那個庭院,眼神中的絕望讓他至今都無法忘記。少爺命令司機從車里出來,獨自一人坐進了駕駛位,車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在他和司機的驚慌無措中,少爺駕車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消失在漫天大雨的夜晚!
他當(dāng)時就有了種不祥的預(yù)感……
然后……
是一場災(zāi)難……
當(dāng)他接到警察局的電話趕過去時,少爺已經(jīng)滿身鮮血地被推進醫(yī)院的急救室,警察說是車禍。手術(shù)整整持續(xù)了將近一天的時間,老爺也從法國特意趕來,而少爺始終昏迷不醒,醫(yī)生說是除了外傷和內(nèi)臟器官的損傷,還有淤血積在少爺腦部,壓迫住了神經(jīng),情況非常危險。
車禍……
又是車禍……
少爺?shù)能嚨準(zhǔn)且馔猓€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尊貴的少爺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女孩子而……
可是那個女孩子對少爺?shù)膫Γ遣豢稍彽模∷援?dāng)歐氏集團將是否追索尹夏沫養(yǎng)父欠款的請示文件呈報給老爺時,他告訴老爺,那個女孩子應(yīng)該為她對少爺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只是那些被雇傭去查收財產(chǎn)的人會如此粗暴,竟然試圖猥褻您和您的弟弟,并且使您發(fā)生傷人事件以致入獄,是我當(dāng)時未曾預(yù)料到的。”沈管家聲音凝重地說,同時深深對尹夏沫和尹澄鞠躬,“道歉也許為時過晚,然而我仍舊想向兩位表示歉意。”
尹夏沫看著他,驚愕、茫然和痛苦在她的眼睛里混合在一起。
“一切……都是你做的?”
“是的。”
“包括小澄在歐家別墅外面昏迷暈倒,被淋了一夜的雨,卻無人過問甚至沒有人打電話喊救護車,”她呼吸急促起來,緊緊盯著沈管家,“也是——你做的嗎?”
“姐,當(dāng)時不是沈管家……”
病床上,尹澄吃力地坐直身體,對姐姐解釋說。
姐姐因為打傷那個黝黑青年被警察抓走后,他又怕又慌,怕姐姐在那個可怕的地方受苦,怕姐姐真的被判刑該怎么辦。慌亂中,他只想到有一個人能夠救姐姐,于是來到了歐氏別墅的大門口。
可是,不管他怎么懇求,別墅的管家和傭人都不肯讓他進去,也不肯告訴他歐辰在什么地方。他抓住別墅大門的鐵欄哀求,一個粗壯的男傭?qū)⑺铣鋈ィぴ陂T外的地上,他失去意識昏迷了過去!
醒轉(zhuǎn)時,已經(jīng)是半夜,天空下起了雨,而他依舊是躺在別墅外的地面上。冰冷的雨水帶來刺骨的寒意,他看見別墅里黑漆漆一片,仿佛毫無生息,掙扎著他再次起來按鈴,或許歐辰哥哥已經(jīng)回來了,或許歐辰哥哥正在里面睡覺……
然而仍然沒有人肯替他開門……
一陣眩暈之后,他又昏迷在滿地雨水里……
“是我吩咐他們的。”沈管家面無表情地說,“別墅不歡迎任何打擾,也不歡迎任何閑雜人等。”守護昏迷中少爺?shù)臅r候,他接到別墅劉管家的電話請示,看著病床上生命垂危的少爺,他冷硬地回復(fù)了劉管家。
“你似乎覺得你做的事情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
尹夏沫強自克制住情緒。
那時候小澄剛剛出院,原本就沒有恢復(fù)的病弱之體在昏迷中被大雨淋了整整一夜,立時又惡化起來,轉(zhuǎn)化成來勢洶涌的腎病和其他內(nèi)臟器官的并發(fā)癥。由于這些并發(fā)癥,小澄的身體始終不能調(diào)養(yǎng)到一個比較好的狀態(tài),現(xiàn)在甚至不能透析,只能用換腎手術(shù)來爭取最后的生機。而且,醫(yī)生警告過她,就算做完換腎手術(shù),小澄也……
“眼看著少爺?shù)母星楹蜕艿絺Γ切┦虑樵诋?dāng)時對我來說,確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
“你要怎么對待我,我無話可說,”尹夏沫胸口起伏了一下,“可是,小澄那時候只是一個孩子!你難道竟然一點歉疚的感覺都沒有嗎?”
沈管家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自責(zé)。
“我會為我做過的事情負責(zé)。可是您誤會是少爺授意對您做這一切,讓我感到詫異。”
“……”
她心中苦澀。原來,過去都只是一場誤會嗎?可是現(xiàn)在再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所有的傷害都已經(jīng)造成,所有的錯誤都很難去彌補。
沈管家直視她,說:
“因為少爺是用他的生命來愛您,他不會也不可能做出任何讓您痛苦的事情。請您珍惜少爺?shù)母星椋灰僖淮斡忠淮蔚貍λ!?
*** ***
“又是尹夏沫……”
酒吧里,玫瑰紅色的燈光迷離而夢幻,玫瑰紅色的圈型沙發(fā)里,沈薔邊說邊放下手中前天的舊報紙,夏老板隨手將它拿了過去。遠處幾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使得酒吧里的客人無法接近這個角落。
“哦?”
報紙上面《豪門新娘尹夏沫昔日案底曾被清洗》的偌大字眼觸目驚心,夏老板若有所思地看著。華錦……這個記者倒是有通天的本事,當(dāng)年他命人將尹夏沫在看守所的記錄全部銷毀,沒想到竟然百密一疏……
“也許婚禮會取消,歐氏集團怎么會可能接受有案底的新娘。”
沈薔心情復(fù)雜地看向身邊的洛熙。雖然橘子日報爆出的尹夏沫過去曾經(jīng)入獄的新聞,很快就像泡沫一樣被壓到水面以下,其他所有媒體都只報道了一天就突然全都閉嘴了,但是上流社會已經(jīng)全都知悉了這件事情。那個記者寫的有根有據(jù),應(yīng)該不是憑空捏造。
昏暗的燈光下,洛熙卻好像什么也沒聽到,什么也沒看見,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沈薔原本希望尹夏沫嫁入豪門可以使得阿洛看清楚那女孩子虛榮功利的真面目,那個女孩子不值得他這樣!
可是——
他越來越沉默的氣息,越來越蒼白的面容,卻使得她膽顫心驚起來,仿佛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仿佛他隨時會在人世間消散。
“你不能再喝酒了!”
沈薔忍無可忍地將他手中的酒杯奪走,洛熙木然地望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好像他所擁有的最后一樣?xùn)|西也被人搶走了。
“她值得你這樣嗎?她究竟有什么好?!不過是個飛女而已,為了名利不擇手段,一心只想往上爬,你為了她做了多么多事情,她一旦有了嫁入豪門的機會就將你拋之腦后……”
“夠了!”
不想聽到這些,洛熙勉力站起身,忽然他的身子微一踉蹌,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這些日子因為失眠從沒有入睡,眼前一片漆黑,腦中猛地劇烈眩暈起來!
“阿洛……”
沈薔焦急地扶住他,感覺他身體冰涼,虛弱得就像白霧中的夜露。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這么涼……”
“大哥,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漸漸從眩暈的漆黑中隱約看清楚面前的事物,洛熙克制住身體的不適,對夏老板打了個招呼,然后掙脫開沈薔的雙手,緩慢地向酒吧外走去。今晚沈薔硬要拉他出來,說是曾經(jīng)對他有恩的夏老板要見他,結(jié)果不過是她找的一個借口而已。
《天下盛世》已經(jīng)殺青了,他再沒有什么責(zé)任和牽掛,世界原本就是黑暗和冰冷的,他只想守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想去見任何人,也不想聽到關(guān)于她的任何事情。
“洛熙!”
沈薔也站起身想要追出去,他蒼白失血的面容和冰冷虛弱的身體好像是生病了,不能讓他一個人呆著,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讓他去吧。”夏老板沉聲說,阻止住她,“有些傷口需要一個人獨自去舔拭,讓他安靜一下。”
“可是他喝了很多酒……”
望著洛熙清冷孤單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門口,沈薔心里痛得發(fā)緊。
“我會安排。”
夏老板對遠處的大漢們招了招手,一個大漢走過來,夏老板低語幾句,那大漢點頭,隨后也離開了酒吧。
走出酒吧。
繁華的街道上有來來往往的汽車和行人,洛熙的身影被路燈拉成斜長的陰影,他空茫地仰起頭,只見漆黑的夜幕中掛著幾顆寂寥的星星。呆呆地站在夜色里,迎面而來的冷風(fēng)忽然使得體內(nèi)的酒意被激了起來,胃中一陣難受得克制不住的翻絞,他吃力地走進旁邊一條黑暗的小巷里——
“嘔——”
扶住小巷的墻壁,洛熙蒼白著臉孔開始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他的身子難過得彎成蝦米般,順著墻壁慢慢滑下。
曾經(jīng)進過看守所嗎……
以她那樣忍耐淡靜的性格,竟被逼得做出觸犯法律的行為,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情吧。在那些日子里,她是經(jīng)歷了怎樣的痛苦……
他想要見到她!
想要知道過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想知道她是否已經(jīng)從舊事中痊愈了,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說,那他就靜靜地守在她的身旁……
漆黑的夜色里。
幽長的小巷。
痛苦像一只冰冷的手將他的內(nèi)臟揪緊翻絞,蜷縮著嘔吐著,洛熙蒼白的臉色就像夜晚河流里飄著的白色花瓣,凄清而單薄,在如死去般的嘔吐中,他的睫毛漸漸被淚水濡濕。
可是,她是不需要他的……
她身邊已經(jīng)有了其他人……
歐辰會因為她的過去而放棄她嗎……
如果她被放棄,他一定會去嘲笑她,會讓她后悔曾經(jīng)拋棄了他!然后……他才會原諒她……把她抱在懷里,愛她寵她,給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再也不讓她離開……
劇烈的嘔吐將他全身的力量都掏空了,兩滴淚水靜靜緩緩地從洛熙臉頰滑下,就像夜幕中的星光,那淚水在小巷的黑暗中,悄無聲息。
歐辰……
又怎么可能放棄她……
多少次在歐辰的眼睛里看到對她的感情,濃烈得仿佛她是唯一的光芒,又怎么可能因為所謂的過去而放棄她……
只是癡人說夢罷了……
命運似乎是將她和歐辰纏繞在一起的,而他,不過是多余的,從出生那日起,他就是多余的……
“洛先生!”
一陣尋找的腳步聲從小巷外傳來,那大漢發(fā)現(xiàn)了巷里黑暗處的洛熙,匆匆走過來,想要去扶起他。
拒絕了大漢的攙扶,洛熙吃力地扶著墻壁努力站直身體,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淚水和脆弱的痕跡卻已蕩然無存。
“洛先生,我送您回家。”
“……不用。”
洛熙的身影孤孤單單,他緩慢吃力地走出小巷,夜幕中的星光淡淡灑在他的身上,如同一滴寂靜的淚水。
一切已經(jīng)無法挽回……
三天后……
她將會是別人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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