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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齋記》賞析
人教社中語室 熊江平
【作者介紹】
劉基(1311——1375)，明初大臣、政治家、文學(xué)家。字伯溫，浙江青田(今縣)人。元朝末年進(jìn)士，曾任江西高安縣丞、江浙儒學(xué)副提舉，不久棄官隱居。后出任浙東行省都事，因反對招撫方國珍而被革職，乃回鄉(xiāng)組織地主武裝，鎮(zhèn)壓當(dāng)?shù)仄鹆x軍。又著《郁離子》，以寓言形式批判元末暴政。元至正二十年(1360)，到應(yīng)天(治今江蘇省南京市)，勸朱元璋脫離韓林兒，并為其籌劃用兵次第，參與機(jī)要，輔佐平定天下。朱元璋稱帝，把他比為諸葛亮。明初，任御史中丞兼太史令，諸大典制，均參與議定。洪武三年(1370)，授弘文館學(xué)士，封誠意伯。次年辭官。他性剛嫉惡，與淮西諸功臣不合，終為胡惟庸所陷，憂憤成疾而死。一說被胡惟庸遣醫(yī)毒死。謚文成。他博通經(jīng)史，尤精天文兵法。詩歌雄渾而富于想象，散文風(fēng)格古樸，筆意奔放，一反元末卑弱之風(fēng)，有不少優(yōu)秀作品，反映了元末社會的動亂和人民的疾苦，對當(dāng)時社會現(xiàn)實(shí)的黑暗與丑惡都有所諷刺。著有《誠意伯文集》20卷及其他著述多種。
【解題】
本文選自《誠意伯文集》。“在舊社會，士大夫階層生活優(yōu)越，常常在住室之外，另蹕一些房舍，作為閑居讀書之所，就是通常說的書齋(zhāi)。為了表示風(fēng)雅，又常常為書齋寫一些解說文字。一般稱為什么齋記。記可以由自己寫，也可以請另別人寫。這篇文章是書齋主人章溢請劉基寫的一篇記。這種性質(zhì)的文章，一般要包括兩項(xiàng)內(nèi)容：一是齋的情況，著重寫景物布置；一是齋的意義，著重寫主人的襟懷。這篇文章就是這樣寫的。”而且“寫得比較出色”(引自《古代散文選》下冊)。齋，屋舍，一般指書房、學(xué)舍。記，記載事物的文章。此文名為“苦齋記”，顧名思義，可看出它“記”的是“齋”之“苦”——苦況與苦義。
【注評】
苦齋者，章溢先生隱居之室也。 ……者，……也：古漢語判斷句的典型結(jié)構(gòu)。“者”用于主語后表提頓，“也”用于謂語后表判斷。章溢(1314——1369)，明初大臣，字三益，號匡山居士，龍泉(今浙江省龍泉縣)人。元末組織地主武裝，助元將石抹宜孫，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軍。以功授浙東都元帥府僉事，辭不赴，退隱匡山。朱元璋取處州后，與劉基、宋濂、葉琛同被聘請重用。授營田司僉事，巡行江東、兩淮等地，按田定租，民以為便。繼為湖廣按察僉事，興辦屯田。后調(diào)往浙東，使其子存道率舊部助李文忠取福建。官至御史中丞兼贊善大夫。隱居：退居鄉(xiāng)野，不出來作官。室：房屋。○起筆緊扣文題，點(diǎn)明苦齋之所屬。 室十有(yóu)二楹(yíng)， 有：同“又”。用在整數(shù)與尾數(shù)之間的連詞。楹：廳堂前的柱子。又為計算房屋的單位，房屋一間稱一楹。 覆之以茆(máo)， 覆：蓋。茆：通“茅”，茅草。 在匡(kuàng)山之巔(diān)。 匡山：山四面高中間低，其形似匡，故名匡山。匡，古代盛飯用具，通作“筐”。巔：山頂。○寫苦齋的格局與坐落。 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 處：處州府，治所在括蒼(今麗水縣)。轄境相當(dāng)今浙江省麗水、縉云、青田、遂昌、龍泉、云和等縣地區(qū)。 劍溪之水出焉。 劍溪：匡山下的一條小河。出：發(fā)生，發(fā)源。焉：于是，這里。○寫苦齋坐落之匡山的位置。“二百里”，見離縣城之僻遠(yuǎn)，其“苦”意亦含其中。 山四面峭(q?āo)壁拔起， 峭壁：象墻一樣陡的山崖。峭，陡直。拔起：高起，突起。 巖崿(è)皆蒼石， 巖崿：山崖。“巖”與“崿”同義復(fù)用。蒼：青色。 岸外而臼(j?ù)中。 即外岸而中臼，外面高，中間低。岸，高貌。臼，舂米的器具，用石或木鑿成，中部凹下，此指其形如臼。○此寫匡山之地勢形貌，見苦齋環(huán)境險惡之“苦”。 其下惟白云， 其：它的，代詞。惟：只有。 其上多北風(fēng)。風(fēng)從北來者，大率(shuái)不能甘而善苦， 大率：大抵，大概。不能甘而善苦：意思是不能使受它吹拂的植物長出甜味而容易使它們長出苦味。善，容易。 故植物中(zhòng)之， 故：因此，連詞。中：到。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樂生：樂于生長。焉：于是，在這里。○寫匡山氣候之惡劣與所生植物之特征，直接點(diǎn)出“苦”意。“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一語，既收束上文，又開拓下文。
起筆交代苦青之所屬，并從其環(huán)境、氣候與植
物特性的簡略介紹中，說明“苦”的由來。
于是鮮支、黃蘗(bò)、苦楝(liàn)、側(cè)柏之木， 鮮支：《文選·司馬相如<上林賦>》：“鮮支黃礫。”李善注引司馬彪曰：“鮮支支子也。”按支子即今之梔(zhì)子樹，亦稱黃梔子、山梔。常綠灌木。果實(shí)黃褐色，可入藥，性寒味苦。黃蘗：同“黃蘗”，亦稱黃柏、蘗木、黃桉欏、黃皮樹。落葉喬木。樹皮厚，外皮灰白色，內(nèi)皮黃色，可供藥用，性寒味苦。苦楝：即“楝樹”，落葉喬木，種子、花、樹皮、根皮均可入藥，性寒味苦。側(cè)柏：亦稱扁柏，常綠喬木。嫩枝與葉可以入藥，性微寒，味苦澀。之：助詞，這里用于和中心詞具有同一性的定語之后，可譯為“這一類的”，下文“之草”、“之菜”、“之實(shí)”、“之筍”的“之”與此同。○以“于是”二字緊銜上段末旬之意，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木。 黃連、菩杕(dì)、亭歷、苦參(shēn)、鉤夭之草， 黃連：多年生草本，地下有長根狀莖，色黃，故得名。根狀莖可入藥，性寒味苦。苦扶：不詳。亭歷：即“葶藶”，現(xiàn)稱蔊(hàn)菜，草藥上稱江剪刀草。一年生草本，為原野雜草。果為短角果，矩圓形或橢圓形。種子扁小如黍粒，可入藥，稱葶藶子，性寒，味苦辛。苦參：落葉亞灌木。此處作者誤為“草”。根黃色，可入藥，性寒、味苦。鉤夭：又名鉤芙(fú)、苦芙，一種菊科宿根草。初生嫩苗可食，長大后稱苦藉，味苦。《爾雅·釋草》“鉤芙”郭瑾注：“大如拇指，中空，莖頭有臺似薊，初生可食。”無花無實(shí)者名地膽草，汁苦如膽。○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草。 地黃、游冬、葴(zhàn)、芑(qǐ)之菜， 地黃：多年生草本，根狀莖黃色，肉質(zhì)肥厚。根和根狀莖可以入藥，新鮮者稱鮮地黃或鮮生地，性寒、味甘苦；干燥后稱干地黃或生地，性寒、味甘苦；經(jīng)加工蒸制看稱熟地黃或熟地，性微溫，味甘。游冬：一種苦菜，菊科植物，莖葉折斷有苦乳汁。始生于秋末，明春莖高三四尺，經(jīng)歷冬春，故名游冬。葳：即“酸漿草”。《爾雅·釋草》：“葳，寒漿。”郭璞注：“今酸漿草，江東呼日苦葳。”酸漿草又別名掛金燈，紅姑娘。茄科，一年生或多年生(栽培)草本。漿果包藏在鮮艷的囊狀花萼內(nèi)，成熟時橘紅色或深紅色，可入藥，有清熱化痰的功用。芑：野菜，象苦菜。○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菜。 櫧(zhū)、櫟(lì)、草斗之實(shí)， 櫧：常綠喬木。果實(shí)球形，褐色，有光澤，可食，分甜苦兩種。甜櫧子粒小，俗名面櫧；苦櫧子粒大，俗名血櫧，可制苦櫧豆腐。櫟：落葉喬木，通常見麻櫟、自櫟。麻櫟堅(jiān)果卵圓形，頂端圓，脫澀后可作飼料。白櫟堅(jiān)果長卵形，脫澀后可作飼料或食用。草斗：不詳。一說，櫟樹的果實(shí)。○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實(shí)。 楛(kǔ)竹之筍， 梏竹：即“苦竹”，亦稱傘柄竹，稈可作造紙?jiān)虾椭苽惚龋还S味苦，不可食。梏，同“苦”。○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筍。 莫不族布而羅生焉。 莫不：沒有一種不。莫，無指代詞，沒有哪一種。族布：同類植物一叢叢地到處分布。族，叢聚。羅生：羅列生長。○總括一筆，概言物性之苦的植物皆樂生于此苦地。 野蜂巢(cháo)其間， 巢：做窩。用如動詞。 采花髓(suí)作蜜， 花髓：指花蜜，花朵分泌出來的甜汁，能引誘蜂蝶等昆蟲來傳播花粉。髓，此指象骨髓似的蜜汁。 味亦苦，山中方言謂之黃杜， 方言：一種語言中跟標(biāo)準(zhǔn)語有區(qū)別的、只在一個地區(qū)使用的話。此處猶言土話或土語。謂之：稱它，叫它。 初食頗苦難， 初：開始，剛。頗：很，極。苦難：指味道苦澀難于入口下咽。 久則彌(mí)覺其甘， 則：就，連詞。彌：更加，越發(fā)，副詞。能已積熱，已：止，治，消散。積熱：中醫(yī)稱長久積聚體內(nèi)的炎熱。 除煩渴之疾。 煩渴之疾：燥熱心煩的病。○寫本該是甜的蜜也苦，但苦有其用，可治病除疾，不同一般。 其槚(jiǎ)荼(chá)亦苦子常荼。 梗荼“：苦茶。荼：古“茶”字。陸羽《茶經(jīng)·一之源》：“其名一曰荼，二曰橫，三曰蔎(shè)，四曰茗，五曰荈(chuān)。”《爾雅·釋木》：“槚，苦荼。刀郭璞注：“今呼早采者為荼；晚取者為茗，一名荈，蜀人名之苦荼。”郝懿行義疏：“今‘茶’字古作‘荼’……至唐陸羽著《茶經(jīng)》，始減一畫作‘茶’。”子：比，介詞。○寫茶也苦得異樣。 其泄(xiè)水皆嚙(niè)石出， 泄水：指瀑布。嚙石出：意思是從石縫間沖刷而出。嚙，同“嚙”，咬，引申為侵蝕，此處為沖刷之意。 其源沸(fè?)沸汨(gǔ)汨， 沸沸汨淚：水翻騰的樣子。沸沸，水騰涌的樣子。汩汩：水流急的聲音。氵節(jié)（左右結(jié)構(gòu)）(j?é)滵(mì)曲折，氵節(jié)（左有結(jié)構(gòu)）滵：水流急的樣子。注入大谷。注入：流入。谷：兩山之間的流水道。 其中多斑文小魚， 斑文：條狀花紋。文，同“紋”。狀如吹沙，吹沙：古代小魚，口大，常張開吹沙，故名。 味苦而微辛， 微辛：稍微有點(diǎn)辣味。 食之可以清酒。 清酒：醒酒。○寫惡水中之魚亦苦，但可“清酒”，又不同一般。
此段文字由上段末句生發(fā)而來，具體寫樂生于此地的“物性之苦者”——木、草、菜、果、蜜、茶、魚等物之苦，從實(shí)物方面說明苦齋命名之來。
山去人稍遠(yuǎn)， 去人：指離開人居住的地方。去，距離。 惟先生樂游，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 艱：以……為艱，形容詞的意動用法。昏晨：早晚。 故遂(suì)擇其窊(wā)而室焉。 遂：就，于是，副詞。窳：地勢陷下，此指低洼的地方。室：筑室，用如動詞。○言主人亦喜苦中之樂，承首段補(bǔ)說建苦齋于此的原因。“從者艱其昏晨之往來”與前文“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呼應(yīng)。 攜童兒數(shù)人， 童兒：年歲小的仆人。童，“僮”的本字，謂奴仆。 啟隕(y?n)籜(tuò)以藝粟(sù)菽(shū)， 啟：開，掃開，掃除。隕：墜落，脫落。籜：筍殼的俗稱。藝：種植。粟：北方通稱谷子，去殼后叫小米。古代也稱禾、稷、谷、亦為糧食的通稱。菽：本謂大豆，引申為豆類的總稱。 茹(rú)啖(dàn)其草木之荑(yí)實(shí)。 茹啖：吃。二字同義。荑：茅草的嫩芽。○寫其種植吃食之樂。 間(jiàn)則躡(niè)屐(jī)登崖， 間：間或，有時。躡：踏，穿著。屐：鞋的一種，通常指木底的，或有齒，或無齒；也有草制或帛制的。此處指登山用的木底有齒的鞋。《宋書·謝靈運(yùn)傳》：“靈運(yùn)常著木屐，上山則去前齒，下山則去后齒。” 倚(yǐ)修木而嘯(xiào)， 倚：靠著。修木：高大的樹。修，長，高。嘯：此指嘯詠，嘯歌，吟詠，歌唱。 或降而臨清泠(lín)。 降：向下走。臨：到。清泠：清爽寒涼之意，此處指清涼的溪水。 樵(qiáo)歌出林， 樵歌：此指打柴人唱的山歌。出林：指樵歌的聲音傳出樹林。 則拊(fú)石而和(hè)之。 拊：擊，拍。和：跟著唱。○寫其游山玩水之樂。 人莫知其樂也。 莫：沒育誰，代詞，○總寫一筆，直以“樂”字點(diǎn)出。
承前段補(bǔ)述建苦吝的由來和記述苦齋生活的概況與樂起。前段寫“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此段就有點(diǎn)“人性之苦者亦樂生焉”的意味了。
先生之言曰： ○承上引苦齋主人之言發(fā)表議論。 “樂與苦，相為倚伏者也， 相為倚伏：互相依托轉(zhuǎn)化。相為，同“相與”，副詞性結(jié)構(gòu)，互相。《老子》：“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倚，依托；伏，隱藏。意思是說，禍?zhǔn)歉Ｒ劳兄Ｓ质堑滊[藏之所，禍福可以互相轉(zhuǎn)化。 人知樂之為樂， 樂之為樂：樂是樂。主謂短語作“知”的賓語。“之”用于短語的主謂間以取消其獨(dú)立性。“也”表停頓。之，助詞。而不知苦之為樂，而：卻，連詞。 人知樂其樂， 樂其樂：把他的樂當(dāng)作樂。前一個“樂”用為動詞，意動用法。 而不知苦生于樂， 苦生于樂：苦從樂中產(chǎn)生，意謂樂極生苦。 則樂與苦相去能幾(jǐ)何哉！ 則：那么，連詞。相去：相距，相隔。去，距離。幾何：多少。○闡明“苦與樂，相為倚伏”的關(guān)系，頗帶有辯證觀點(diǎn)。 今夫(fú)膏粱之子， 夫：那些，代詞。用在作主語的名詞短語之前，起指示作用。膏粱之子：富貴之家的人。膏粱，精美的食品。《孟子·告子上》：“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趙歧注：“細(xì)粱如膏者也。”按朱熹注，以膏為肥肉，粱為美谷，亦通。子，泛指人。 燕(yàn)坐于華堂之上， 燕坐：閑坐，安坐。燕，通“宴”，安閑。華堂：華麗的廳堂。 口不嘗荼(tú)蓼(liào)之味， 荼：苦菜。蓼：一年生草本植物，莖葉有辣味，俗名蓼辣，也稱水蓼。 身不歷農(nóng)畝之勞， 歷：經(jīng)歷。農(nóng)畝：農(nóng)田。 寢必重(chóng)褥(rù)， 重：多，多層，厚。褥：寢臥墊身使溫軟之具。 食必珍美， 珍美：精美的食品。 出入必輿(yú)隸(Iì)， 輿隸：仆役。輿和隸，都是我國古代對一種奴隸或差役的稱呼。 是人之所謂樂也， 是：這，這些，代詞。 一旦運(yùn)窮福艾(ài)， 一旦：有一天。運(yùn)窮：運(yùn)盡。運(yùn)，命運(yùn)，氣運(yùn)。艾：止，盡。 顛沛生于不測， 顛沛：跌倒，引申為處境狼狽，生活困頓。不側(cè)：意外。 而不知醉醇(chún)飫(yù)肥之腸， 醉醇飫肥：酣飲味道濃厚的酒，飽餐肥美的肉食。醉，酣飲。飫，飽食。醇，酒質(zhì)濃厚。肥，肥美。“醇”和“肥”在這里都用作名詞。 不可以實(shí)疏糲(lì)， 實(shí)：裝滿。疏糲：粗劣的飯食。疏，糙米。糲，粗米。 籍柔覆溫之軀， 籍柔覆溫：鋪著柔軟的墊褥，蓋著溫暖的被子。籍，通“藉”，以物鋪墊。柔、溫，都用如名詞。 不可以御蓬藋(diào)， 御：用。蓬藿：此處指用蓬草、藿草編的衣物。 雖欲效野夫賤隸， 雖：即使，連詞。效：摹仿，師法。野夫：指農(nóng)夫。古時稱四郊之外為“野”，野夫是指在“野”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者。 踞(jù)跳竄(cuàn)伏， 跼跳：指避難時的慌張樣子。跼，曲身，彎腰。竄伏：奔逃隱藏。 偷性命于榛(zhēn)莽而不可得， 偷：茍且。榛莽：此指草木叢生之地。榛，樹叢。莽，密生的草。 庸(yōng)非昔日之樂， 庸：豈，難道，副詞，表示反問。昔日：往日，從前。 為今日之苦也耶？ 也耶：嗎。語氣詞連用，表示加強(qiáng)反問的作用。○批評膏粱之子只求安逸享樂，一旦遇到逆境就不能生活；承上文之議論，說明“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于樂”之意。 故孟子曰： 孟子(約前372——前289)，戰(zhàn)國時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名軻，字子輿，為孔子學(xué)說的繼承者，有“亞圣”之稱。著作有《孟子》。下面引文見《孟子·告子下》。 ‘天之將降大任于是人也， 降：降下，交給。大任：重任。是人：這個人。是，這。這是一個表時主謂短語，用作狀語。“之”用于短語的主謂間以取消其獨(dú)立性。 必先苦其心志， 心志：心意。苦：使……困苦，使動用法。 勞其筋骨， 勞：使……勞累，使動用法。 餓其體膚。’ 餓：使……饑餓，使動用法。體膚：身體。○引孟子之言，說明在困境中經(jīng)受磨練，可以去苦就樂。 趙子曰： 劉向《說苑·正諫》：“孔子曰：‘良藥苦于口，利于病；忠言逆于耳，利于行。’《孔子家語·六本》引亦作“孔子曰”。本文引作“趙子曰”，不詳其本。 ‘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忠言：忠誠正直之言。逆耳：刺耳，不順耳，聽起來不好受。逆，抵觸，不順。再引趙子之言，說明接受苦口之藥、逆耳之言，“知苦之樂”，亦可去苦就樂。 彼之苦， 彼：他，他們，指膏粱之子，代詞。 吾之樂； 判斷句。 而彼之樂，吾之苦也。 判斷句。○直接表明自己與膏粱之子相對立的苦樂觀。 吾聞并以甘竭， 井以甘竭：《莊子·山木》：“直木先伐，井甘先竭。”以，因?yàn)椋樵~。竭，干涸。 李以苦存， 劉義慶《世說新語·雅量》第六：“王戎七歲，嘗與諸小兒游。看道邊李樹多子，折枝，諸兒競走取之，唯戎不動。人問之，答日：‘樹在道邊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 夫(fū)差(chāi)以酣(hān)酒亡， 夫差(？——前473)，春秋時吳國的國君，公元前495——前473年在位，因?yàn)槌辆捰诰粕K為勾踐所滅。酣：暢飲，痛飲，此指飲酒作樂過度。 而勾踐以嘗膽興， 勾踐(？——前165)，春秋時越國的國君，公元前497——前465年在位。曾被夫差大敗，屈服求和。后臥薪嘗膽，刻苦圖強(qiáng)，任用范蠡(lì)、文種等人整頓國政，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終于轉(zhuǎn)弱為強(qiáng)，滅亡了吳國。繼而成為霸主。興，興盛，復(fù)興。無亦猶是也夫？”猶：如，同。是：指示代詞，這。也夫；語氣詞連用，表示在感嘆中帶有反問的語氣。○連引數(shù)典，一反一正，形成強(qiáng)烈對比，闡明自己苦樂觀的正確。
深入一層，在前面敘事的基礎(chǔ)上發(fā)表議論，從事理方面闡明苦與樂的相為倚伏，互為轉(zhuǎn)化的辯證關(guān)系。此為全文的重點(diǎn)之所在。
劉子聞而悟之， 劉子：劉基自稱。子，先生。 名其室曰苦齋， 名：命名，取名，動詞。 作《苦齋記》。
收結(jié)全文，說明作記原因。
【譯文】
苦齋，是章溢先生隱居鄉(xiāng)野的房舍，有十二間，是用茅草蓋成的，坐落在匡山的頂上。匡山在處州府的龍泉縣城西南二百里，劍溪就從那兒發(fā)源。匡山的四面，象墻壁一樣陡峭的山崖高高聳立，巖石都是青色的，外面高，中間低，像個臼似地。山的下面只見白云，山頂上常刮北風(fēng)。風(fēng)從北面刮來的，大都不可能甜美而多帶苦味，因此植物受北風(fēng)吹刮，它們的味道都是苦的。但物性苦的植物也樂于生長在這里。
于是，鮮支、黃蘗、苦楝、側(cè)柏這類樹木，黃連、苦扶、亭歷、苦參、鉤夭這類雜草，地黃、游冬、葳、芑這類野菜，櫧、櫟、草斗這類果實(shí)，楛竹這類筍子，沒有一種不一叢叢地到處分布，在這里羅列生長。野蜂在它們中間作窩，采集花汁釀蜜，味道也很苦，山里土話稱它作“黃杜”，開始吃的時候很苦，難于下咽，久了就更覺得它甘甜，它能夠消治積熱，清除燥熱心煩的病癥。那里的茶也比一般的茶要苦。那里的瀑布都是從石縫中沖刷而出，源流騰涌激蕩，水勢湍急，彎彎曲曲，流入巨大的山谷。水里盛產(chǎn)有花紋的小魚，形狀如同吹沙，味道苦，而且有點(diǎn)辣味，吃它可以醒酒。
匡山距離人居住的地方較遠(yuǎn)，只有章溢先生喜歡去游玩，但跟隨的人大多認(rèn)為先生早去晚歸太艱難，因此就選擇匡山低洼的地方，把居舍修建在那里。先生帶了幾個年歲小的仆人，清除脫落的筍殼，種植些粟豆，就吃那草木的嫩芽和果實(shí)。有時就踏著木鞋攀登山崖，靠著大樹吟詠高歌，或者往下走，來到清涼的溪邊。聽到打柴人的山歌飛出樹林，就拍擊著石頭隨著唱起來。人們沒有誰能理解他那種樂趣。
章溢先生曾說過這樣的話：“樂與苦，是互相依托轉(zhuǎn)化的；人們只知道樂是樂，卻不知道苦也是一種樂，人們只知道把自己的樂當(dāng)作樂，卻不知道苦會從樂中產(chǎn)生出來，那么樂與苦之間，相距能有多遠(yuǎn)呵！如今那些富貴的人，安閑地坐在華麗的廳堂上，口沒有嘗過苦菜蓼辣的味道，身沒有從事過農(nóng)田的勞動，睡覺一定要鋪上雙層的墊褥，進(jìn)食一定要精美的食品，出外一定要帶上服侍的仆役，這些就是人們所認(rèn)為的樂，有一天福運(yùn)完了，困頓的生活在意外的災(zāi)禍中降臨，卻不知道那醉飲美酒、飽食肥肉的肚腸，不能裝下粗劣的飯食，那墊慣了柔軟的墊褥、蓋慣了溫暖的被子的身軀，不能穿上蓬草藋莖編制的衣裳，(這時)即使想要如同山野的農(nóng)夫，卑賤的仆役，慌慌張張地奔逃隱藏．在草木叢中茍且求生而不可得，這難道不是以往的樂成了今天的苦嗎？所以孟子說：‘上天將要把重大的責(zé)任落到這個人身上，一定先要使他的心意匿苦，使他的筋骨勞累．使他的身體饑餓。’趙子說：‘好荮雖然使口感到苦，卻對疾病有利，忠誠正直的話，雖然刺耳，卻有利于修養(yǎng)德行。’他們的所謂苦，正是我的樂；而他們的所謂樂，卻正是我的苦啊。我聽說井因?yàn)樗鹈廊菀妆患掣桑钭右驗(yàn)槲犊酂o人采摘而能保存，吳王夫差因?yàn)槌辆捑粕鴾缤觯酵豕促v因?yàn)閲L膽刻苦而興盛起來，不也如同這個道理嗎？”
我聽了這番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把他的房舍取名叫作苦齋，寫了這篇《苦齋記》。
【簡析】
本文記述了苦齋的地理環(huán)境和物產(chǎn)，以及其主人的生活情況與樂趣、言談，從而說明苦齋命名的由來與意義，闡發(fā)了苦與樂的相為倚伏——苦生于樂，樂由苦來——的辯證關(guān)系與生活哲理，批評了膏粱之子只匿安逸享樂的思想，表現(xiàn)了苦齋主人甘于苦中求樂的寬敞襟懷。
文章通篇緊扣一個“苦”字，環(huán)境是苦，物產(chǎn)是苦，人甘吃苦，故齋名苦，議論言談亦不離苦，即使寫樂談樂，仍由一個“苦”字生發(fā)出來；苦齋生活之樂，則由苦而來，膏粱之子之樂，則由樂而生苦；所舉例證典籍，亦心與苦相關(guān)；最后說明寫作原由，也點(diǎn)出一個“苦”字。全文以“苦”字起筆發(fā)端，又以“苦”字收結(jié)終章，一個“苦”字，貫串始終，前后勾連，互為呼應(yīng)，脈絡(luò)分明，中心突出。
【字詞句基礎(chǔ)知識舉要】
野蜂巢其間。故遂擇其窳而室焉。
讀這兩句，應(yīng)注意掌握名詞用為動詞的詞類話用的規(guī)律。“巢”和“室”本來都是名詞，但是在句中都活用為動詞。第一句意思是“野蜂在它們中間做窩”，“巢”作“筑巢”、“做窩”講。第二句意思是“所以就選擇匡山低洼的地方在那里筑一座房屋”，“室”作“筑室”、“蓋房子”講。從以上兩例可以看出，名詞用作動詞時，表達(dá)的是與這個名詞所代表的事物有關(guān)的某種動作行為。
一旦運(yùn)窮福艾，顛沛生于不測，而不知醉醇飫肥之腸，不可以實(shí)疏糲，籍柔覆溫之軀，不可以御蓬藋。
讀這一句，應(yīng)注意掌握形容詞用為名詞的詞類活用的規(guī)律。句中的“醇”、“肥”、“柔”、“溫”本來都是形容詞，但是在句子里都用來稱代具有這些形容詞所表示的性狀的事物，即用為名詞。“醇”，酒味濃厚，這里指味道濃厚的酒。“肥”，肥美，這里指肥美的肉食。“柔”，柔軟，這里指柔軟的墊褥。“溫刀，溫暖，這里指溫暖的被子。這種語言現(xiàn)象，從語法的角度講，屬于詞類活用，是“形容詞用為：名詞”；從修辭的角度講，是“代稱”的修辭方式，即提到某一事物時，不用該事物的固有名稱，而臨時借用與該事物有某種內(nèi)在聯(lián)系的詞語作為稱謂。
天之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在《石鐘山記》一文的“字詞句基礎(chǔ)知識舉要”中，我們已分析過“雖大風(fēng)浪不能鳴也”一句中的“鳴”是使動用法。本文這一句里的“苦”、“勞”、“餓刀，也是使動用法。從這些例子可以進(jìn)一步知道，使動用法中的謂語動詞，有的本來就是動詞，如“餓刀，本來是不及物動詞，饑餓，在“餓其體膚”這一分句中用作使動，意思是“使他的身體饑餓”。這和“雖大風(fēng)浪不能鳴也”句中的“鳴”，都是動詞的使動用法。
也有些使動用法的謂語動詞，是由形容詞轉(zhuǎn)來的。形容詞用作使動，是使賓語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具有這個形容詞的性質(zhì)或狀態(tài)。如“苦”，形容詞，困苦。在“苦其心志”這一分句中用作使動，意思是“使他的心意困苦”。“勞”，形容詞的勞累。在“勞其筋骨”這一分句中用作使動，意思是“使他的筋骨勞累”。
名詞也有用作使動的，在以后的課文里會看到這種例子。
……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
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于樂。
這里主要說明形容詞的意動用法。第一句中的“艱”，和第二句的第一個“樂”，本來是形容詞，但是它們在句中都用作動詞，后面帶上賓語，表示“認(rèn)為(賓語)怎么樣”或“把(賓語)當(dāng)作什么”的意思，這就是形容詞的意動用法。第一句，“艱”的賓語是“其昏晨之往來”這個主謂短語，旬意是“可是先生的隨從大多覺得他早早晚晚來來往往太艱難”，“艱”是“覺得……艱難”之意。第二句，“樂其樂”的前一個“樂”是意動用法，后一個“樂”是賓語，意思是“把自己的樂當(dāng)作樂”。
還有些意動用法的動詞是由名詞轉(zhuǎn)來的，在后邊的課文中會看到這種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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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教社中語室 熊江平
【作者介紹】
劉基(1311——1375)，明初大臣、政治家、文學(xué)家。字伯溫，浙江青田(今縣)人。元朝末年進(jìn)士，曾任江西高安縣丞、江浙儒學(xué)副提舉，不久棄官隱居。后出任浙東行省都事，因反對招撫方國珍而被革職，乃回鄉(xiāng)組織地主武裝，鎮(zhèn)壓當(dāng)?shù)仄鹆x軍。又著《郁離子》，以寓言形式批判元末暴政。元至正二十年(1360)，到應(yīng)天(治今江蘇省南京市)，勸朱元璋脫離韓林兒，并為其籌劃用兵次第，參與機(jī)要，輔佐平定天下。朱元璋稱帝，把他比為諸葛亮。明初，任御史中丞兼太史令，諸大典制，均參與議定。洪武三年(1370)，授弘文館學(xué)士，封誠意伯。次年辭官。他性剛嫉惡，與淮西諸功臣不合，終為胡惟庸所陷，憂憤成疾而死。一說被胡惟庸遣醫(yī)毒死。謚文成。他博通經(jīng)史，尤精天文兵法。詩歌雄渾而富于想象，散文風(fēng)格古樸，筆意奔放，一反元末卑弱之風(fēng)，有不少優(yōu)秀作品，反映了元末社會的動亂和人民的疾苦，對當(dāng)時社會現(xiàn)實(shí)的黑暗與丑惡都有所諷刺。著有《誠意伯文集》20卷及其他著述多種。
【解題】
本文選自《誠意伯文集》。“在舊社會，士大夫階層生活優(yōu)越，常常在住室之外，另蹕一些房舍，作為閑居讀書之所，就是通常說的書齋(zhāi)。為了表示風(fēng)雅，又常常為書齋寫一些解說文字。一般稱為什么齋記。記可以由自己寫，也可以請另別人寫。這篇文章是書齋主人章溢請劉基寫的一篇記。這種性質(zhì)的文章，一般要包括兩項(xiàng)內(nèi)容：一是齋的情況，著重寫景物布置；一是齋的意義，著重寫主人的襟懷。這篇文章就是這樣寫的。”而且“寫得比較出色”(引自《古代散文選》下冊)。齋，屋舍，一般指書房、學(xué)舍。記，記載事物的文章。此文名為“苦齋記”，顧名思義，可看出它“記”的是“齋”之“苦”——苦況與苦義。
【注評】
苦齋者，章溢先生隱居之室也。 ……者，……也：古漢語判斷句的典型結(jié)構(gòu)。“者”用于主語后表提頓，“也”用于謂語后表判斷。章溢(1314——1369)，明初大臣，字三益，號匡山居士，龍泉(今浙江省龍泉縣)人。元末組織地主武裝，助元將石抹宜孫，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軍。以功授浙東都元帥府僉事，辭不赴，退隱匡山。朱元璋取處州后，與劉基、宋濂、葉琛同被聘請重用。授營田司僉事，巡行江東、兩淮等地，按田定租，民以為便。繼為湖廣按察僉事，興辦屯田。后調(diào)往浙東，使其子存道率舊部助李文忠取福建。官至御史中丞兼贊善大夫。隱居：退居鄉(xiāng)野，不出來作官。室：房屋。○起筆緊扣文題，點(diǎn)明苦齋之所屬。 室十有(yóu)二楹(yíng)， 有：同“又”。用在整數(shù)與尾數(shù)之間的連詞。楹：廳堂前的柱子。又為計算房屋的單位，房屋一間稱一楹。 覆之以茆(máo)， 覆：蓋。茆：通“茅”，茅草。 在匡(kuàng)山之巔(diān)。 匡山：山四面高中間低，其形似匡，故名匡山。匡，古代盛飯用具，通作“筐”。巔：山頂。○寫苦齋的格局與坐落。 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 處：處州府，治所在括蒼(今麗水縣)。轄境相當(dāng)今浙江省麗水、縉云、青田、遂昌、龍泉、云和等縣地區(qū)。 劍溪之水出焉。 劍溪：匡山下的一條小河。出：發(fā)生，發(fā)源。焉：于是，這里。○寫苦齋坐落之匡山的位置。“二百里”，見離縣城之僻遠(yuǎn)，其“苦”意亦含其中。 山四面峭(q?āo)壁拔起， 峭壁：象墻一樣陡的山崖。峭，陡直。拔起：高起，突起。 巖崿(è)皆蒼石， 巖崿：山崖。“巖”與“崿”同義復(fù)用。蒼：青色。 岸外而臼(j?ù)中。 即外岸而中臼，外面高，中間低。岸，高貌。臼，舂米的器具，用石或木鑿成，中部凹下，此指其形如臼。○此寫匡山之地勢形貌，見苦齋環(huán)境險惡之“苦”。 其下惟白云， 其：它的，代詞。惟：只有。 其上多北風(fēng)。風(fēng)從北來者，大率(shuái)不能甘而善苦， 大率：大抵，大概。不能甘而善苦：意思是不能使受它吹拂的植物長出甜味而容易使它們長出苦味。善，容易。 故植物中(zhòng)之， 故：因此，連詞。中：到。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樂生：樂于生長。焉：于是，在這里。○寫匡山氣候之惡劣與所生植物之特征，直接點(diǎn)出“苦”意。“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一語，既收束上文，又開拓下文。
起筆交代苦青之所屬，并從其環(huán)境、氣候與植
物特性的簡略介紹中，說明“苦”的由來。
于是鮮支、黃蘗(bò)、苦楝(liàn)、側(cè)柏之木， 鮮支：《文選·司馬相如<上林賦>》：“鮮支黃礫。”李善注引司馬彪曰：“鮮支支子也。”按支子即今之梔(zhì)子樹，亦稱黃梔子、山梔。常綠灌木。果實(shí)黃褐色，可入藥，性寒味苦。黃蘗：同“黃蘗”，亦稱黃柏、蘗木、黃桉欏、黃皮樹。落葉喬木。樹皮厚，外皮灰白色，內(nèi)皮黃色，可供藥用，性寒味苦。苦楝：即“楝樹”，落葉喬木，種子、花、樹皮、根皮均可入藥，性寒味苦。側(cè)柏：亦稱扁柏，常綠喬木。嫩枝與葉可以入藥，性微寒，味苦澀。之：助詞，這里用于和中心詞具有同一性的定語之后，可譯為“這一類的”，下文“之草”、“之菜”、“之實(shí)”、“之筍”的“之”與此同。○以“于是”二字緊銜上段末旬之意，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木。 黃連、菩杕(dì)、亭歷、苦參(shēn)、鉤夭之草， 黃連：多年生草本，地下有長根狀莖，色黃，故得名。根狀莖可入藥，性寒味苦。苦扶：不詳。亭歷：即“葶藶”，現(xiàn)稱蔊(hàn)菜，草藥上稱江剪刀草。一年生草本，為原野雜草。果為短角果，矩圓形或橢圓形。種子扁小如黍粒，可入藥，稱葶藶子，性寒，味苦辛。苦參：落葉亞灌木。此處作者誤為“草”。根黃色，可入藥，性寒、味苦。鉤夭：又名鉤芙(fú)、苦芙，一種菊科宿根草。初生嫩苗可食，長大后稱苦藉，味苦。《爾雅·釋草》“鉤芙”郭瑾注：“大如拇指，中空，莖頭有臺似薊，初生可食。”無花無實(shí)者名地膽草，汁苦如膽。○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草。 地黃、游冬、葴(zhàn)、芑(qǐ)之菜， 地黃：多年生草本，根狀莖黃色，肉質(zhì)肥厚。根和根狀莖可以入藥，新鮮者稱鮮地黃或鮮生地，性寒、味甘苦；干燥后稱干地黃或生地，性寒、味甘苦；經(jīng)加工蒸制看稱熟地黃或熟地，性微溫，味甘。游冬：一種苦菜，菊科植物，莖葉折斷有苦乳汁。始生于秋末，明春莖高三四尺，經(jīng)歷冬春，故名游冬。葳：即“酸漿草”。《爾雅·釋草》：“葳，寒漿。”郭璞注：“今酸漿草，江東呼日苦葳。”酸漿草又別名掛金燈，紅姑娘。茄科，一年生或多年生(栽培)草本。漿果包藏在鮮艷的囊狀花萼內(nèi)，成熟時橘紅色或深紅色，可入藥，有清熱化痰的功用。芑：野菜，象苦菜。○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菜。 櫧(zhū)、櫟(lì)、草斗之實(shí)， 櫧：常綠喬木。果實(shí)球形，褐色，有光澤，可食，分甜苦兩種。甜櫧子粒小，俗名面櫧；苦櫧子粒大，俗名血櫧，可制苦櫧豆腐。櫟：落葉喬木，通常見麻櫟、自櫟。麻櫟堅(jiān)果卵圓形，頂端圓，脫澀后可作飼料。白櫟堅(jiān)果長卵形，脫澀后可作飼料或食用。草斗：不詳。一說，櫟樹的果實(shí)。○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實(shí)。 楛(kǔ)竹之筍， 梏竹：即“苦竹”，亦稱傘柄竹，稈可作造紙?jiān)虾椭苽惚龋还S味苦，不可食。梏，同“苦”。○寫樂生于此的味苦之筍。 莫不族布而羅生焉。 莫不：沒有一種不。莫，無指代詞，沒有哪一種。族布：同類植物一叢叢地到處分布。族，叢聚。羅生：羅列生長。○總括一筆，概言物性之苦的植物皆樂生于此苦地。 野蜂巢(cháo)其間， 巢：做窩。用如動詞。 采花髓(suí)作蜜， 花髓：指花蜜，花朵分泌出來的甜汁，能引誘蜂蝶等昆蟲來傳播花粉。髓，此指象骨髓似的蜜汁。 味亦苦，山中方言謂之黃杜， 方言：一種語言中跟標(biāo)準(zhǔn)語有區(qū)別的、只在一個地區(qū)使用的話。此處猶言土話或土語。謂之：稱它，叫它。 初食頗苦難， 初：開始，剛。頗：很，極。苦難：指味道苦澀難于入口下咽。 久則彌(mí)覺其甘， 則：就，連詞。彌：更加，越發(fā)，副詞。能已積熱，已：止，治，消散。積熱：中醫(yī)稱長久積聚體內(nèi)的炎熱。 除煩渴之疾。 煩渴之疾：燥熱心煩的病。○寫本該是甜的蜜也苦，但苦有其用，可治病除疾，不同一般。 其槚(jiǎ)荼(chá)亦苦子常荼。 梗荼“：苦茶。荼：古“茶”字。陸羽《茶經(jīng)·一之源》：“其名一曰荼，二曰橫，三曰蔎(shè)，四曰茗，五曰荈(chuān)。”《爾雅·釋木》：“槚，苦荼。刀郭璞注：“今呼早采者為荼；晚取者為茗，一名荈，蜀人名之苦荼。”郝懿行義疏：“今‘茶’字古作‘荼’……至唐陸羽著《茶經(jīng)》，始減一畫作‘茶’。”子：比，介詞。○寫茶也苦得異樣。 其泄(xiè)水皆嚙(niè)石出， 泄水：指瀑布。嚙石出：意思是從石縫間沖刷而出。嚙，同“嚙”，咬，引申為侵蝕，此處為沖刷之意。 其源沸(fè?)沸汨(gǔ)汨， 沸沸汨淚：水翻騰的樣子。沸沸，水騰涌的樣子。汩汩：水流急的聲音。氵節(jié)（左右結(jié)構(gòu)）(j?é)滵(mì)曲折，氵節(jié)（左有結(jié)構(gòu)）滵：水流急的樣子。注入大谷。注入：流入。谷：兩山之間的流水道。 其中多斑文小魚， 斑文：條狀花紋。文，同“紋”。狀如吹沙，吹沙：古代小魚，口大，常張開吹沙，故名。 味苦而微辛， 微辛：稍微有點(diǎn)辣味。 食之可以清酒。 清酒：醒酒。○寫惡水中之魚亦苦，但可“清酒”，又不同一般。
此段文字由上段末句生發(fā)而來，具體寫樂生于此地的“物性之苦者”——木、草、菜、果、蜜、茶、魚等物之苦，從實(shí)物方面說明苦齋命名之來。
山去人稍遠(yuǎn)， 去人：指離開人居住的地方。去，距離。 惟先生樂游，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 艱：以……為艱，形容詞的意動用法。昏晨：早晚。 故遂(suì)擇其窊(wā)而室焉。 遂：就，于是，副詞。窳：地勢陷下，此指低洼的地方。室：筑室，用如動詞。○言主人亦喜苦中之樂，承首段補(bǔ)說建苦齋于此的原因。“從者艱其昏晨之往來”與前文“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呼應(yīng)。 攜童兒數(shù)人， 童兒：年歲小的仆人。童，“僮”的本字，謂奴仆。 啟隕(y?n)籜(tuò)以藝粟(sù)菽(shū)， 啟：開，掃開，掃除。隕：墜落，脫落。籜：筍殼的俗稱。藝：種植。粟：北方通稱谷子，去殼后叫小米。古代也稱禾、稷、谷、亦為糧食的通稱。菽：本謂大豆，引申為豆類的總稱。 茹(rú)啖(dàn)其草木之荑(yí)實(shí)。 茹啖：吃。二字同義。荑：茅草的嫩芽。○寫其種植吃食之樂。 間(jiàn)則躡(niè)屐(jī)登崖， 間：間或，有時。躡：踏，穿著。屐：鞋的一種，通常指木底的，或有齒，或無齒；也有草制或帛制的。此處指登山用的木底有齒的鞋。《宋書·謝靈運(yùn)傳》：“靈運(yùn)常著木屐，上山則去前齒，下山則去后齒。” 倚(yǐ)修木而嘯(xiào)， 倚：靠著。修木：高大的樹。修，長，高。嘯：此指嘯詠，嘯歌，吟詠，歌唱。 或降而臨清泠(lín)。 降：向下走。臨：到。清泠：清爽寒涼之意，此處指清涼的溪水。 樵(qiáo)歌出林， 樵歌：此指打柴人唱的山歌。出林：指樵歌的聲音傳出樹林。 則拊(fú)石而和(hè)之。 拊：擊，拍。和：跟著唱。○寫其游山玩水之樂。 人莫知其樂也。 莫：沒育誰，代詞，○總寫一筆，直以“樂”字點(diǎn)出。
承前段補(bǔ)述建苦吝的由來和記述苦齋生活的概況與樂起。前段寫“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此段就有點(diǎn)“人性之苦者亦樂生焉”的意味了。
先生之言曰： ○承上引苦齋主人之言發(fā)表議論。 “樂與苦，相為倚伏者也， 相為倚伏：互相依托轉(zhuǎn)化。相為，同“相與”，副詞性結(jié)構(gòu)，互相。《老子》：“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倚，依托；伏，隱藏。意思是說，禍?zhǔn)歉Ｒ劳兄Ｓ质堑滊[藏之所，禍福可以互相轉(zhuǎn)化。 人知樂之為樂， 樂之為樂：樂是樂。主謂短語作“知”的賓語。“之”用于短語的主謂間以取消其獨(dú)立性。“也”表停頓。之，助詞。而不知苦之為樂，而：卻，連詞。 人知樂其樂， 樂其樂：把他的樂當(dāng)作樂。前一個“樂”用為動詞，意動用法。 而不知苦生于樂， 苦生于樂：苦從樂中產(chǎn)生，意謂樂極生苦。 則樂與苦相去能幾(jǐ)何哉！ 則：那么，連詞。相去：相距，相隔。去，距離。幾何：多少。○闡明“苦與樂，相為倚伏”的關(guān)系，頗帶有辯證觀點(diǎn)。 今夫(fú)膏粱之子， 夫：那些，代詞。用在作主語的名詞短語之前，起指示作用。膏粱之子：富貴之家的人。膏粱，精美的食品。《孟子·告子上》：“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趙歧注：“細(xì)粱如膏者也。”按朱熹注，以膏為肥肉，粱為美谷，亦通。子，泛指人。 燕(yàn)坐于華堂之上， 燕坐：閑坐，安坐。燕，通“宴”，安閑。華堂：華麗的廳堂。 口不嘗荼(tú)蓼(liào)之味， 荼：苦菜。蓼：一年生草本植物，莖葉有辣味，俗名蓼辣，也稱水蓼。 身不歷農(nóng)畝之勞， 歷：經(jīng)歷。農(nóng)畝：農(nóng)田。 寢必重(chóng)褥(rù)， 重：多，多層，厚。褥：寢臥墊身使溫軟之具。 食必珍美， 珍美：精美的食品。 出入必輿(yú)隸(Iì)， 輿隸：仆役。輿和隸，都是我國古代對一種奴隸或差役的稱呼。 是人之所謂樂也， 是：這，這些，代詞。 一旦運(yùn)窮福艾(ài)， 一旦：有一天。運(yùn)窮：運(yùn)盡。運(yùn)，命運(yùn)，氣運(yùn)。艾：止，盡。 顛沛生于不測， 顛沛：跌倒，引申為處境狼狽，生活困頓。不側(cè)：意外。 而不知醉醇(chún)飫(yù)肥之腸， 醉醇飫肥：酣飲味道濃厚的酒，飽餐肥美的肉食。醉，酣飲。飫，飽食。醇，酒質(zhì)濃厚。肥，肥美。“醇”和“肥”在這里都用作名詞。 不可以實(shí)疏糲(lì)， 實(shí)：裝滿。疏糲：粗劣的飯食。疏，糙米。糲，粗米。 籍柔覆溫之軀， 籍柔覆溫：鋪著柔軟的墊褥，蓋著溫暖的被子。籍，通“藉”，以物鋪墊。柔、溫，都用如名詞。 不可以御蓬藋(diào)， 御：用。蓬藿：此處指用蓬草、藿草編的衣物。 雖欲效野夫賤隸， 雖：即使，連詞。效：摹仿，師法。野夫：指農(nóng)夫。古時稱四郊之外為“野”，野夫是指在“野”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者。 踞(jù)跳竄(cuàn)伏， 跼跳：指避難時的慌張樣子。跼，曲身，彎腰。竄伏：奔逃隱藏。 偷性命于榛(zhēn)莽而不可得， 偷：茍且。榛莽：此指草木叢生之地。榛，樹叢。莽，密生的草。 庸(yōng)非昔日之樂， 庸：豈，難道，副詞，表示反問。昔日：往日，從前。 為今日之苦也耶？ 也耶：嗎。語氣詞連用，表示加強(qiáng)反問的作用。○批評膏粱之子只求安逸享樂，一旦遇到逆境就不能生活；承上文之議論，說明“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于樂”之意。 故孟子曰： 孟子(約前372——前289)，戰(zhàn)國時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名軻，字子輿，為孔子學(xué)說的繼承者，有“亞圣”之稱。著作有《孟子》。下面引文見《孟子·告子下》。 ‘天之將降大任于是人也， 降：降下，交給。大任：重任。是人：這個人。是，這。這是一個表時主謂短語，用作狀語。“之”用于短語的主謂間以取消其獨(dú)立性。 必先苦其心志， 心志：心意。苦：使……困苦，使動用法。 勞其筋骨， 勞：使……勞累，使動用法。 餓其體膚。’ 餓：使……饑餓，使動用法。體膚：身體。○引孟子之言，說明在困境中經(jīng)受磨練，可以去苦就樂。 趙子曰： 劉向《說苑·正諫》：“孔子曰：‘良藥苦于口，利于病；忠言逆于耳，利于行。’《孔子家語·六本》引亦作“孔子曰”。本文引作“趙子曰”，不詳其本。 ‘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忠言：忠誠正直之言。逆耳：刺耳，不順耳，聽起來不好受。逆，抵觸，不順。再引趙子之言，說明接受苦口之藥、逆耳之言，“知苦之樂”，亦可去苦就樂。 彼之苦， 彼：他，他們，指膏粱之子，代詞。 吾之樂； 判斷句。 而彼之樂，吾之苦也。 判斷句。○直接表明自己與膏粱之子相對立的苦樂觀。 吾聞并以甘竭， 井以甘竭：《莊子·山木》：“直木先伐，井甘先竭。”以，因?yàn)椋樵~。竭，干涸。 李以苦存， 劉義慶《世說新語·雅量》第六：“王戎七歲，嘗與諸小兒游。看道邊李樹多子，折枝，諸兒競走取之，唯戎不動。人問之，答日：‘樹在道邊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 夫(fū)差(chāi)以酣(hān)酒亡， 夫差(？——前473)，春秋時吳國的國君，公元前495——前473年在位，因?yàn)槌辆捰诰粕K為勾踐所滅。酣：暢飲，痛飲，此指飲酒作樂過度。 而勾踐以嘗膽興， 勾踐(？——前165)，春秋時越國的國君，公元前497——前465年在位。曾被夫差大敗，屈服求和。后臥薪嘗膽，刻苦圖強(qiáng)，任用范蠡(lì)、文種等人整頓國政，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終于轉(zhuǎn)弱為強(qiáng)，滅亡了吳國。繼而成為霸主。興，興盛，復(fù)興。無亦猶是也夫？”猶：如，同。是：指示代詞，這。也夫；語氣詞連用，表示在感嘆中帶有反問的語氣。○連引數(shù)典，一反一正，形成強(qiáng)烈對比，闡明自己苦樂觀的正確。
深入一層，在前面敘事的基礎(chǔ)上發(fā)表議論，從事理方面闡明苦與樂的相為倚伏，互為轉(zhuǎn)化的辯證關(guān)系。此為全文的重點(diǎn)之所在。
劉子聞而悟之， 劉子：劉基自稱。子，先生。 名其室曰苦齋， 名：命名，取名，動詞。 作《苦齋記》。
收結(jié)全文，說明作記原因。
【譯文】
苦齋，是章溢先生隱居鄉(xiāng)野的房舍，有十二間，是用茅草蓋成的，坐落在匡山的頂上。匡山在處州府的龍泉縣城西南二百里，劍溪就從那兒發(fā)源。匡山的四面，象墻壁一樣陡峭的山崖高高聳立，巖石都是青色的，外面高，中間低，像個臼似地。山的下面只見白云，山頂上常刮北風(fēng)。風(fēng)從北面刮來的，大都不可能甜美而多帶苦味，因此植物受北風(fēng)吹刮，它們的味道都是苦的。但物性苦的植物也樂于生長在這里。
于是，鮮支、黃蘗、苦楝、側(cè)柏這類樹木，黃連、苦扶、亭歷、苦參、鉤夭這類雜草，地黃、游冬、葳、芑這類野菜，櫧、櫟、草斗這類果實(shí)，楛竹這類筍子，沒有一種不一叢叢地到處分布，在這里羅列生長。野蜂在它們中間作窩，采集花汁釀蜜，味道也很苦，山里土話稱它作“黃杜”，開始吃的時候很苦，難于下咽，久了就更覺得它甘甜，它能夠消治積熱，清除燥熱心煩的病癥。那里的茶也比一般的茶要苦。那里的瀑布都是從石縫中沖刷而出，源流騰涌激蕩，水勢湍急，彎彎曲曲，流入巨大的山谷。水里盛產(chǎn)有花紋的小魚，形狀如同吹沙，味道苦，而且有點(diǎn)辣味，吃它可以醒酒。
匡山距離人居住的地方較遠(yuǎn)，只有章溢先生喜歡去游玩，但跟隨的人大多認(rèn)為先生早去晚歸太艱難，因此就選擇匡山低洼的地方，把居舍修建在那里。先生帶了幾個年歲小的仆人，清除脫落的筍殼，種植些粟豆，就吃那草木的嫩芽和果實(shí)。有時就踏著木鞋攀登山崖，靠著大樹吟詠高歌，或者往下走，來到清涼的溪邊。聽到打柴人的山歌飛出樹林，就拍擊著石頭隨著唱起來。人們沒有誰能理解他那種樂趣。
章溢先生曾說過這樣的話：“樂與苦，是互相依托轉(zhuǎn)化的；人們只知道樂是樂，卻不知道苦也是一種樂，人們只知道把自己的樂當(dāng)作樂，卻不知道苦會從樂中產(chǎn)生出來，那么樂與苦之間，相距能有多遠(yuǎn)呵！如今那些富貴的人，安閑地坐在華麗的廳堂上，口沒有嘗過苦菜蓼辣的味道，身沒有從事過農(nóng)田的勞動，睡覺一定要鋪上雙層的墊褥，進(jìn)食一定要精美的食品，出外一定要帶上服侍的仆役，這些就是人們所認(rèn)為的樂，有一天福運(yùn)完了，困頓的生活在意外的災(zāi)禍中降臨，卻不知道那醉飲美酒、飽食肥肉的肚腸，不能裝下粗劣的飯食，那墊慣了柔軟的墊褥、蓋慣了溫暖的被子的身軀，不能穿上蓬草藋莖編制的衣裳，(這時)即使想要如同山野的農(nóng)夫，卑賤的仆役，慌慌張張地奔逃隱藏．在草木叢中茍且求生而不可得，這難道不是以往的樂成了今天的苦嗎？所以孟子說：‘上天將要把重大的責(zé)任落到這個人身上，一定先要使他的心意匿苦，使他的筋骨勞累．使他的身體饑餓。’趙子說：‘好荮雖然使口感到苦，卻對疾病有利，忠誠正直的話，雖然刺耳，卻有利于修養(yǎng)德行。’他們的所謂苦，正是我的樂；而他們的所謂樂，卻正是我的苦啊。我聽說井因?yàn)樗鹈廊菀妆患掣桑钭右驗(yàn)槲犊酂o人采摘而能保存，吳王夫差因?yàn)槌辆捑粕鴾缤觯酵豕促v因?yàn)閲L膽刻苦而興盛起來，不也如同這個道理嗎？”
我聽了這番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把他的房舍取名叫作苦齋，寫了這篇《苦齋記》。
【簡析】
本文記述了苦齋的地理環(huán)境和物產(chǎn)，以及其主人的生活情況與樂趣、言談，從而說明苦齋命名的由來與意義，闡發(fā)了苦與樂的相為倚伏——苦生于樂，樂由苦來——的辯證關(guān)系與生活哲理，批評了膏粱之子只匿安逸享樂的思想，表現(xiàn)了苦齋主人甘于苦中求樂的寬敞襟懷。
文章通篇緊扣一個“苦”字，環(huán)境是苦，物產(chǎn)是苦，人甘吃苦，故齋名苦，議論言談亦不離苦，即使寫樂談樂，仍由一個“苦”字生發(fā)出來；苦齋生活之樂，則由苦而來，膏粱之子之樂，則由樂而生苦；所舉例證典籍，亦心與苦相關(guān)；最后說明寫作原由，也點(diǎn)出一個“苦”字。全文以“苦”字起筆發(fā)端，又以“苦”字收結(jié)終章，一個“苦”字，貫串始終，前后勾連，互為呼應(yīng)，脈絡(luò)分明，中心突出。
【字詞句基礎(chǔ)知識舉要】
野蜂巢其間。故遂擇其窳而室焉。
讀這兩句，應(yīng)注意掌握名詞用為動詞的詞類話用的規(guī)律。“巢”和“室”本來都是名詞，但是在句中都活用為動詞。第一句意思是“野蜂在它們中間做窩”，“巢”作“筑巢”、“做窩”講。第二句意思是“所以就選擇匡山低洼的地方在那里筑一座房屋”，“室”作“筑室”、“蓋房子”講。從以上兩例可以看出，名詞用作動詞時，表達(dá)的是與這個名詞所代表的事物有關(guān)的某種動作行為。
一旦運(yùn)窮福艾，顛沛生于不測，而不知醉醇飫肥之腸，不可以實(shí)疏糲，籍柔覆溫之軀，不可以御蓬藋。
讀這一句，應(yīng)注意掌握形容詞用為名詞的詞類活用的規(guī)律。句中的“醇”、“肥”、“柔”、“溫”本來都是形容詞，但是在句子里都用來稱代具有這些形容詞所表示的性狀的事物，即用為名詞。“醇”，酒味濃厚，這里指味道濃厚的酒。“肥”，肥美，這里指肥美的肉食。“柔”，柔軟，這里指柔軟的墊褥。“溫刀，溫暖，這里指溫暖的被子。這種語言現(xiàn)象，從語法的角度講，屬于詞類活用，是“形容詞用為：名詞”；從修辭的角度講，是“代稱”的修辭方式，即提到某一事物時，不用該事物的固有名稱，而臨時借用與該事物有某種內(nèi)在聯(lián)系的詞語作為稱謂。
天之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在《石鐘山記》一文的“字詞句基礎(chǔ)知識舉要”中，我們已分析過“雖大風(fēng)浪不能鳴也”一句中的“鳴”是使動用法。本文這一句里的“苦”、“勞”、“餓刀，也是使動用法。從這些例子可以進(jìn)一步知道，使動用法中的謂語動詞，有的本來就是動詞，如“餓刀，本來是不及物動詞，饑餓，在“餓其體膚”這一分句中用作使動，意思是“使他的身體饑餓”。這和“雖大風(fēng)浪不能鳴也”句中的“鳴”，都是動詞的使動用法。
也有些使動用法的謂語動詞，是由形容詞轉(zhuǎn)來的。形容詞用作使動，是使賓語所代表的人或事物具有這個形容詞的性質(zhì)或狀態(tài)。如“苦”，形容詞，困苦。在“苦其心志”這一分句中用作使動，意思是“使他的心意困苦”。“勞”，形容詞的勞累。在“勞其筋骨”這一分句中用作使動，意思是“使他的筋骨勞累”。
名詞也有用作使動的，在以后的課文里會看到這種例子。
……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
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于樂。
這里主要說明形容詞的意動用法。第一句中的“艱”，和第二句的第一個“樂”，本來是形容詞，但是它們在句中都用作動詞，后面帶上賓語，表示“認(rèn)為(賓語)怎么樣”或“把(賓語)當(dāng)作什么”的意思，這就是形容詞的意動用法。第一句，“艱”的賓語是“其昏晨之往來”這個主謂短語，旬意是“可是先生的隨從大多覺得他早早晚晚來來往往太艱難”，“艱”是“覺得……艱難”之意。第二句，“樂其樂”的前一個“樂”是意動用法，后一個“樂”是賓語，意思是“把自己的樂當(dāng)作樂”。
還有些意動用法的動詞是由名詞轉(zhuǎn)來的，在后邊的課文中會看到這種例子。
章溢文言文翻譯
章溢叩頭向天呼喊,大火燒到了靈柩存放的地方就熄滅了。 蘄州、黃州的盜賊侵犯龍泉,章溢的侄子章存仁被他們抓住了,章溢挺身而出對強(qiáng)盜們說:“我的哥哥只有這一個兒子,我寧愿替換他。”強(qiáng)盜們平常就聽說過章溢的名聲,于是就想讓他歸降,他們把章溢綁在柱子上,章溢并沒有被屈服。到了夜里,他騙過看守他的人脫身...
章溢傳的譯文!急~~~
人們沒有誰能理解他那種樂趣。章溢先生曾說過這樣的話:“樂與苦,是互相依托轉(zhuǎn)化的;人們只知道樂是樂,卻不知道苦也是一種樂,人們只知道把自己的樂當(dāng)作樂,卻不知道苦會從樂中產(chǎn)生出來,那么樂與苦之間,相距能有多遠(yuǎn)呵!如今那些富貴的人,安閑地坐在華麗的廳堂上,口沒有嘗過苦菜蓼辣的味道,身沒有從事過農(nóng)田的...
關(guān)于飲酒赴宴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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